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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丰厚的馈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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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翎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伊苏帕莱索,浮现在脑海的不是铁血独.裁者,而是那辆整洁明亮的奶车。

不管沿途遭到多少排斥,里面的机器人都会不厌其烦地擦拭玻璃上的鸡蛋液,捡起从窗口丢进去的垃圾,打扫到一尘不染,仿佛强迫症患者的作品。

幼鸟也往里面丢过东西。

他自己。

救助所时常克扣经费,一场北风降临,外面是齐膝深的大雪,拥挤潮湿的大通铺里却不开暖气。

隼形目虽然厉害,可幼鸟的存活率很低,每过一个冬天,都相当于一次凶险的历劫。

幼鸟生病了好几次,隔壁床的小喜鹊笑话他,说这是魔鬼的诅咒应验了,老皇帝正在吸他的精血。

“你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咯。等你死了,我就戴着你的围巾去学校。”

幼鸟操起枕头,把小喜鹊揍得满地乱哭。

围巾是妈妈给的,临走前从脖子摘下来给他系好的。

幼鸟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围巾绕起两圈,其中一段塞进外套里。他把鼻子埋进去,只露一双眼睛,假装那份温暖是亲鸟羽毛的守护。

他想着,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不如劫持一辆奶车,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幼鸟在深夜里毅然出走。

雪花粘在洁白的睫毛上,凛风吹得人头痛欲裂,不惧风雪的小隼却伸展手臂,努力保持着平衡,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逆风而行。

快到了,快到了……

埋在雪地里的奶车,像卧进沙子的海螺,幼鸟飞快地跑进它的灯光下,手脚并用爬进窗户里,往下一跳。

机器人接住他,坐倒在地板上。

幼鸟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哆嗦着,大声说:“你……你被劫持了。”

机器人非常配合,作为俘虏,它把空调开到暖风,给幼鸟的杯子滋满了热牛奶,从柜子里拿出装糖果的盒子,一大把,两大把……直到塞满幼鸟破旧的帆布小背包。

幼鸟傻眼了,他面对那份丰厚的馈赠,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的……劫持不是这样的,”幼鸟努力比划着,“应该是你只听我的话,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机器人发动了车子,叮叮咚咚的音乐又清脆响起来,幼鸟哼着歌儿,趴在窗户前望着移步换景的万家灯火,他们穿过狭窄的街巷,经过打烊的小酒馆,吓走路边的野猫,哐当哐当地换了轨道线,从山坡驶向绵延漫长的海岸线。

幼鸟从未如此快乐过。

他剥了两颗奶糖,把剩下的都还回去了,然后坐到机器人身边,戳戳它:“伊苏帕莱索真的每天都要吃小鸟心肝吗?”

它机械地回答:“未查询到相关回复,请重试。”

幼鸟并不奇怪,这些机器人并不算智能,往往只能回答设定好的语音,比如“愿您身体健康”,“请不要乱扔垃圾”。

幼鸟又问:“他挑食吗?”

机器人:“请重试。”

终点站就在眼前了,幼鸟猛得咳嗽一阵,紧紧抱着自己的围巾,胡搅蛮缠道:“……你把我带走吧,哪怕被食人鱼吃掉也行。如果他不肯吃我,我就跟着你一起送牛奶。”

机器人的摄像头闪了下,“请……查询结果:宝贝晚安。”

幼鸟窒住了,憔悴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我,我不是……想要安慰。”

“宝贝晚安。”

那一晚,他不知道触动了机器人的什么程序,幼鸟缩在角落里抹了多久的眼泪,机器人就蹲在他身边说了多少次“宝贝”。

幼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送进了医院,在那个冬天里,他得到了良好的照顾。

人们都说他运气好,政府给他报销了医药费,也有人恶意道,这不就是老皇帝通过奶车监视的铁证嘛。

出院的时候,幼鸟垫着脚趴到护士台,找姐姐们要来了单据。

报销签名的那页纸,并没有人鱼的名字,而是伊苏帕莱索的十字钢印。

幼鸟把徽纹剪下来,粘在自己胸口,心脏上方的位置。

再后来,幼鸟长大了,十三四岁就应征进入军队。好不容易放假一天,他回到广场上,却再也没有了叮咚慢响的身影。

电车轨道被水泥填平了,大楼上挂满了凯德的海报,他焦急万分,来到废弃的奶厂,却发现老旧的奶车已经在空旷无人的角落里锈掉了。

他走过去,机器人咔咔地发出笼头空转的声音。

“祝您……健康,祝您,祝……祝……宝……晚安……”

他找出发声部件去修,维护了半天也只能恢复“宝贝晚安”这个设置,动是动不了了。

白翎就把自己窝进机器人僵坐的怀里,睡了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轻声说:“你也晚安。”

然后站起身,赶上回军队的车,再也没有回去过。

·

栖息地里,原本死寂的冰水中忽然水花翻涌,沉睡的人鱼浮出水面,扶着额头靠在池子边。

“我似乎做了个……”

AI举着毛巾问:“又是噩梦吗?”

郁沉疲惫地笑了笑:“是美梦。”

梦见有小鸟窝在他怀里睡觉,胸口被小鸟的体温烫得热热的。

AI惊讶地眨了眨摄像头,主人断断续续吃了快三十年的精神温养剂,状态不断下跌后,似乎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有时候它都觉得,主人比它们更像AI。

伊苏帕莱索当政的一百余年里,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这颗星球的生态链比古地球脆弱十倍,不管它在哪一环断裂,都会层层递进,最终引起海啸式的灾难。而伊苏帕莱索要做的,就是24小时监控制度的运行,执行政务机器式的精确运转,及时给链条的冒烟处灭火。

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套住帝国这头狂暴野兽脖子上的缰绳。

所以当他第一次毫无预兆倒下时,朝臣们的心底不约而同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国家,将不可挽回地走向末日。

油尽灯枯的伊苏帕莱索,宛如跨越时代的巨兽,拖着这个复杂庞大的国家,继续苟延残喘地前行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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