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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希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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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觉叼着皮带睡着了。

他第一次在这么嘈杂的环境睡觉,做了一个梦。梦里,博士给他讲睡前故事,最后温柔问道:“我们小恶龙怎么还不回家?”

他想回应“快了”,可话没出口,龙就惊醒了。

桑觉坐起身,皮带从嘴中滑出去,掉在床上,有两排深深的牙印。

周围床铺空了大半,人们全都集结到了门口,仰晨也在人群之中。桑觉隐约听到什么“招募”“前线”等字眼。

007道:【士兵正在召集畸变者民众参与战斗。】

桑觉立刻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塞进背包,挤进人群,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你干什么?”

他回首,对按住自己的仰晨道:“我要去地上。”

仰晨问:“你是畸变者?”

桑觉回答:“不是。”

仰晨道:“那你去什么?人家要畸变者。”

桑觉鼻子动了动,奇怪道:“可是你也不是畸变者。”

仰晨道:“我是去年退役的监管者。”

桑觉:“……”

仰晨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不知道为什么退役这么早。

她虽然讶异于桑觉单薄的身板也想去地上,但没多劝,勾了下唇道:“没事,混进去就好了,不会查的。”

前面的士兵确实主要在招畸变者,大家都默许了这一点,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牺牲品的身份。

普通人类是火种,是延续未来的希望。

而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不安定因素,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存在。

不过幸好,士兵根本没时间也没机器验证他们的身份。大家也都没有恶龙这么敏锐的鼻子,桑觉和仰晨混在畸变者堆里,根本无人发现。

登记的士兵问:“睡哪个床?”

仰晨道:“16-4。”

士兵刷刷写下一排估计只有他自己能认出来的数字,然后头也不抬地问:“下一位,睡哪个床?”

桑觉说:“16-1。”

士兵照常嘱咐了句:“好,门口可以排队登记遗言。”

提前登记遗言,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去,也许就有去无回了。登记床铺是为了方便战后统计伤亡,发放补贴……或抚恤金。

桑觉问:“你有什么想写的吗?”

仰晨:“没,你也不写?”

桑觉也没有。

一方面他不觉得自己会死,另一方面,他写的字这个星球的人肯定看不懂,没有留言的必要。

不过好奇怪,不仅仰晨没写,大多数人都直接从遗言本边擦了过去。

桑觉只看见前边有个畸变者在本子上写道:

【老子可以死,老子就是英雄,敢从历史抹掉我们的名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他还在后面画了个吐舌头的吊死鬼形象。

桑觉有疑惑就问了:“为什么都不留遗言?”

仰晨看了他一眼,道:“这虽然是军人家属避难所,但其实真正的军人家属不到四分之一。”

“那其他人……”

“一部分是军人遗属,一部分和我一样,因伤或因其它原因提前退役的军人。”

所以不是不留遗言,是没人可留。

众人走在前往地面的通道里,怀揣着沉重的心情。

离地面的门越近,轰隆声就越明显,沉闷的声响接踵而至,还有特属于怪物的嘶鸣。

钢门缓缓升起,清晨的光落在众人眼底,门外是一命少尉,面色肃穆。

众目相对,少尉弯腰敬了个礼,足足七秒。

没有慷慨陈词,没有豪情壮志,少尉直起身,语速很快:“请各位跟我去支援J区!”

他们坐上装甲车,驾驶员开得飞快。古人常言做事急躁的人,“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啊”,对如今的他们来说,还真是赶着去投胎。

少尉问:“有谁枪法好的?”

桑觉没吭声,众人一阵沉默,大家都是畸变者,基本不依赖枪支,没几个枪法好的。

许久之后,一旁的仰晨举了下手。

少尉爽快地扔给她一把枪,面色寻常道:“监管者解散了,霍中将又不在城内,击毙感染者这种事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做。”

仰晨面色一滞。

少尉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到关键时刻,不要犹豫。你的子弹准一分快一分,感染者就少一分痛苦,其他队员就少一分安全隐患。”

仰晨许久之后,嗓子哑了些,道:“您还是换人吧。”

“怎么了?”

仰晨直接爆了身份:“我是退役监管者。”

“……”

少尉脸色有点难看,没想到有普通人混进来。现在离避难所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再把仰晨送回去不现实,就算在这把人放下来,仰晨也未必会老实回去。

有个畸变者带着敌意嘲讽道:“都退役了还不老实待在避难所,在外面乱跑什么?”

“行了!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夹枪带棒了。”

“看着挺年轻啊,为什么退役?”

仰晨语气淡淡:“PTSD。”

PTSD,简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众人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仰晨平静道:“去年有九十八个因为创伤障碍退役的监管者,我是其中之一。”

杀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杀的人没犯任何罪。

他们只是得了治不好的病,就必须迎接子弹的洗礼。

监管者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随着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而麻木,要么就和仰晨一样,每晚都被噩梦惊醒,焦虑、恐惧,被子弹穿透头颅那一瞬间的“噗嗤”声折磨到痛不欲生。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仰晨一拿枪,手就控制不住地抖,不敢面向任何人。

“我还算幸运。”仰晨轻描淡写道,“至少没成为去年自杀的两百二十二命监管者之一。”

众人顿时沉默了。

真正放在大众面前的,通常军人、佣兵等存在的伤亡数据,而过去监管者的死活往往无人在意。

他们不由想起那天,最高执行官霍延己在大众面前说的:“从前只由我们背起的罪名,将由所有人共同承担,从前只属于监管者的负罪感,希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背负的机会。”

仰晨道:“总有人说,监管者不喜欢畸变者——我确实不太喜欢,我不想认识任何一个畸变者,不想和你们做朋友,不想和你们多说一句话。

“因为只有这样,我每个月在检测处击毙即将失序的畸变者时,才能压一压心里的情绪,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与你无关的人,你只是在尽职尽责。”

“……”

一直到J区,都没人再说话。

跳下装甲车,之前出言嘲讽的畸变者把枪塞给仰晨,头也不回道:“我们都是粗人,不会用枪,等会儿真有谁被感染,就只能靠你了。”

仰晨:“……”

桑觉注视着这一切,他背着包,穿得干净整洁,与周围的战乱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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