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烤兔肉(2 / 2)
如此,孟知味便也没再婉拒,谢过之后,接了这把油纸伞,与叶卿卿告别。
从二楼楼梯口往下走时,孟知味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偏头望去。
靠窗的桌案处,女郎以手背抵着下颚,偏头望着窗外细雨和行人。她穿着一身轻薄的圆领袍,外扣并未老实扣上,便有一片衣领斜敞着,透出几分潇洒。
而他却从那潇洒恣意中,无端窥出几分寂寥和惘然,于是晃了晃神。
孟知味生性洒脱,但骨子里还是中原郎君的那股端方劲儿,因此只是偶然一瞥,即便再好奇和诧异,也还是顺势收回目光,下楼结完账后,撑伞离开。
他心里惦记着约好的友人,未曾留意到,楼上有一道视线,隔着稀疏雨帘,目送他走远。
回到宣阳坊姜记食肆时,孟知味刚好撞见姜家少年郎与送早就定亲的朱家小娘子离开。
朱家六娘似是来给未婚夫君送护袖的,离去时,明媚小女郎的脸上还带着羞意。姜大郎是个憨厚的性子,用最为朴实的言语夸着朱六娘,他嘴拙,但望向对方的视线里却满是真诚和情意。
孟知味无意间撞见此幕,颔首笑笑,没有打扰他们说话,收起油纸伞,无声入了食肆大门。
被他留在身后的少男少女,连忙又分开一些。
朱六娘紧张之下,随意捡话来说:“那是谁呀?我只陪着阿娘回关内一月,你家怎么就来了个生人?”
姜大郎清了清嗓子:“是阿耶的好友,淮南道扬州府人,也是一位庖厨。”
朱六娘好奇地追问:“与姜大哥你家一样,也是世代为庖厨吗?”
姜大郎挠挠头:“唔……好像不是的。孟郎君先前说过,他耶娘是行商的,而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因为喜欢做吃食才做了庖厨。”
闻言,朱六娘点点头,旋即把这位不相干的孟庖厨抛之脑后,忍着害羞去提醒:“这护袖是依着你以前的尺码做的,若是有哪里不合适,我再帮你改。”
姜大郎憨笑:“六娘做的,自是哪哪儿都好,没有不合适的。”
“……”
食肆内,孟知味将油纸伞挂到后院的墙壁上。接着。
姜记食肆的店主姜田,听见动静后,从后厨出来,笑道:“我一猜,就晓得你是被这雨拦住了。你去西市这一趟,可寻到你想要的香料了?”
“嗯,找到大半。”孟知味头也不转地点头,视线凝在那把油纸伞上。
姜田瞧见后,诧异道:“哎,你这伞是哪儿来的?不对啊,你都买了伞,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孟知味偏头看他,眼里藏笑:“原本是没有的,后来躲雨时遇见一位有意思的朋友,由她所赠。”
姜田了然,笑着指他:“你呀,最是交友遍天下!”
此时,姜大郎来唤他,说是有客人点了吃食。
姜田急急忙忙往后厨赶,扔下一句:“哎哟,这怎么突然忙起来了。等我做完吃食,咱们再来试新菜!”
孟知味“嗯”了一声,扭过头去,盯着伞瞧。端详片刻,他又将伞取下,拿来一块干帕子,珍惜地擦去伞面上的雨水,随后把油纸伞收好,放入屋内箱笼中。
那真是一位矛盾又有趣的女郎呐……
孟知味的脑海中,浮现叶卿卿听他说起山川美景的兴奋,以及回眸一瞥时对方眼中浮现的寂寥。
想着,他莞尔。
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在与这位女郎遇见。
罢啦,世间太大,诸事随缘。
若是有缘,总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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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或许是缘分使然。
叶卿卿与孟知味的第二次相遇,来得很快。
那时已经是秋初,叶卿卿带着叶简去长安郊外跑马打猎时,恰好遇见了同样出来行猎的孟知味。
两方人的箭射出去,落在同一只兔子身上。
重重树林间,叶卿卿与孟知味在死透的肥美兔子面前遇上。
一照面,他们就记起下雨天的那场初遇,以及饮酒侃大山的交情。
只不过嘛,交情归交情,猎物归猎物。
叶卿卿扬眉,指着正中兔子脖子的羽箭:“我的。”
孟知味眉眼含笑,没有去争归属权,而是提起腰间的香料袋:“在下不才,是个庖厨,也带了些香料。女郎和小郎君若是肯赏脸,孟某愿为二位烹制吃食。”
叶卿卿一听,心想,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要晓得,她是不怎么会做饭的,叶简年岁还小,自然也不通庖厨技艺。至于带出来的一应侍从,他们之中倒是有几个懂怎么烤猎物,但说到底,手艺都粗
糙,必然比不上一位正经厨子。
一身劲装的叶简看着几步外笑眯眯的年轻郎君,忽而警惕:“阿姐,这是谁呀?”
孟知味听见后,没有作答,而是笑着望向叶卿卿,显然是将定义二人关系的权利全权交给叶卿卿。
叶卿卿顿了一下,随口道:“是我上月在西市结识的一位友人,他去过许多地方,是个阅历极丰厚的人。”
叶简听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孟知味,心里头越发警惕。
嘁!瞧着人模狗样的,该不会也是觊觎他阿姐的登徒子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工夫,叶小郎君挂上一脸真诚的笑容,用极为敏锐的视线,凑到孟知味的身边,开始不动声色地套话。
套话到一半,叶简就被孟知味亲手烤的兔子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整只兔子被烤得刺啦冒油,在均匀撒上混合制成的香料后,更是香得人直咽津液。
打来的几只兔子都很肥美,肉质极为紧实,瘦而不柴。外壳被烤得极脆,内里的肉却还藏着丝丝水分,每口下去,都能撕扯下大块大块的兔肉,在口中嚼一嚼,心里头无比满足。
孟知味用的烤料,是他在大雍各处淘来的香料磨成粉后,依着试出来的特定比例,混合制成。略有些呛鼻的香味中,又掺和着干辣椒粉的麻辣,配上烤制的兔子,简直再适合不过。
麻辣鲜香,肉味浓郁,怎一个好吃得了!
篝火边,众人席地而坐。
叶简喜爱肉食,尝了一口烤兔肉后,当即惊为天人,便再也顾不上什么打听背景,只抱着一只烤兔,埋头开啃。
叶卿卿自然也惊讶于孟知味的手艺,但她到底比叶简多活了一些年岁,不会表现得太过。因而,她只是真诚地夸了孟知味几句,随后就细细吃着撕下的兔腿,并在吞咽的间隙中,与孟知味闲谈。
他们聊天的话题并不固定,上一瞬还在说所用香料的来源,以及其他州府的美食,下一瞬,就随意聊起家常。
叶卿卿随口问:“孟兄年岁几何?”
孟知味咽下口中的烤兔肉,笑着回答:“一十有七。”
闻言,叶卿卿不由挑眉。
呦,竟然同岁。
她觑着对方带笑的神色,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孟兄是几月生的?”
孟知味不解其意,但还是报上自己的生辰。
叶卿卿一听,乐了:“我比你大四个月,看来这声孟兄,我是喊不下去了!要不……”
她一双杏眼里藏着狡黠,揶揄道:“你喊我一声姐姐?”
孟知味:“……”
年轻郎君抿抿唇,打哈哈:“四个月而已,其实也还是同岁之人。我姓孟,名知味,叶女郎唤我一声全名就是。”
他越是逃避,叶卿卿的兴致便越浓。
她挑眉:“快,喊一声姐姐,我待会儿再打些猎物给你带回去。”
孟知味微笑,打定主意就是不喊。
二人笑闹时,一旁专心啃烤兔的叶简似有所感,抬头朝此处看了一眼。
他心想,阿姐必然不会心悦比她小的。
嗯……看来这位孟郎君,是不必提防了。
众人从郊外回长安时,已是傍晚。
在朱雀大街分别之时,孟知味想起他的箱笼里存着的那把油纸伞,顺势问道:“叶女郎,上回你借我的油纸伞,还没寻着机会还你。”
叶卿卿挥挥手,打马而去:“不急,下回见面再还吧!”
孟知味站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看着叶卿卿等人离去,不自觉翘起唇角。
下回呀……
-
后来,托了昭宁公主的关系,已经改了姓氏的裴
卿卿,与孟知味携手离开长安的那一日,就跟二人初遇时那般,是个隐隐要下雨的阴天。
那时,她已经和叶怀信决裂,又跟孟知味在皇后沈沅、昭宁公主夫妇、叶简和裴府众人的见证下,于裴府低调地成婚。随后,她把裴家大部分家产都赠给昭宁公主,毅然地决定与孟知味一道离开长安。
裴卿卿站在春明门外,回望这座历经数代的长安城,心中一片开阔。
昭宁将怀中乖巧可爱的小郎君递给裴卿卿,然后从另一侧抱着好友不放,委屈道:“你这一走,还不知何时才回来。”
裴卿卿抱着小郎君,笑着道:“好啦,我会给你写信的。”
昭宁不满地哼道:“你别想瞒我!我都晓得的,你不喜欢长安,所以轻易是不会回来的。写信就写信吧,让我晓得你过得如何,我也……我也放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昭宁公主的嗓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满满都是不舍。
立于一旁的谢琼,上前几步,搂过抽抽噎噎的自家夫人,望向裴卿卿与孟知味,清了清嗓子:“路途遥远,一路珍重。”
裴卿卿与孟知味对视一眼,后者温和一笑,朝着谢琼二人颔首:“会的,多谢相送。”
而裴卿卿看向前方城门口处,叶简正牵着马儿远远望向这边。察觉到裴卿卿的视线,叶简郑重其事地叉手,行了一个大礼。
小郎君已经选好日后要走的路,也在裴卿卿的相助下,不日便会正式过继到叶怀信名下。
叶简晓得,他的阿姐改姓又离开长安,必然是不愿再跟叶怀信牵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故此,他并未如昭宁公主那般上前告别,只是站在远处,静静送别阿姐与姐夫。
他体贴裴卿卿,裴卿卿自然能懂阿弟在想些什么。
姐弟二人心照不宣,远远地打了个招呼,无声地告了别。
快到离开的时辰,天上也开始落下细如牛毫的小雨。
裴卿卿将怀中的谢小郎君交给昭宁身边的贴身婢子静琴,然后伸手摸了摸好友的额头,笑着道:“哭包小公主,我走啦。”
昭宁红着眼睛瞪她,拿帕子不停拭着眼角泪珠:“记得写信!”
裴卿卿莞尔:“嗯。”
说罢,她走到孟知味身边,齐齐翻身上马,驱着马儿离开长亭。
裴卿卿瞥见对方行囊边上挂着的油纸伞,笑道:“夫君,待会儿或许会下雨。”
孟知味会意,拍了拍伞柄,温声道:“还是当初夫人借我的那把。”
二人相视一笑,驾着马儿,朝着广阔天地、大好河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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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他们在游历期间,发觉叶卿卿怀了身孕,于是回到淮南道的孟家宅子养胎。
又过数月,裴卿卿诞下一名女婴。因着她怀孕期间喜爱吃桑葚,便顺势给女儿取了桑字为名。
裴卿卿抱着怀中的小女郎,与在一旁忙碌的孟知味感叹:“邻家的几位婶子们,总说孩子生下来,头一年怕是难带。咱们家闺女,与他们说得全然不一样,乖巧得很,极让人省心。”
“桑桑最乖了。”孟知味笑着应声,去屋门外的小炉子上,舀来一碗补身子的鱼汤,随后回到榻边,亲自给叶卿卿喂汤水喝。
叶卿卿往后仰了一下:“我又不是没有手。”
孟知味笑眯眯:“夫人生产辛苦,我不过做些小事,你就成全我吧。”
末了,他揶揄着挑眉,拉长语调,故意唤道:“姐姐?”
叶卿卿瞪他:“桑桑还在呢。”
孟知味眨眼:“她还小,哪里记得事情。”
说罢,他先吻了吻叶卿卿的鬓角,然后才继续喂汤。
叶卿卿半推半就,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她将
女儿稳稳放到一边,接着舒舒服服地享受自家夫君的侍奉。
二人不曾留意到,小女娃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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