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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满树杏花迟开千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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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僧跌境了。”

钟小庚早就觉察到,空相神僧的气息是一种水满将溢的沉静,好像是缓缓倒进茶杯里的水,明明水面已经高出杯沿少许,却没有溢出来,这种情况很明显不是老和尚处于即将突破晋升的边缘,而是由更高一个品级的境界跌落下来,真气和神识都有十一品凌虚境的水准却处于十品太虚境,叹息一声,伸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那柄长剑,霍然抽出鞘三寸,“好剑。”

老和尚低垂着眼帘喝茶,小和尚嘴角朝下耷拉着,怕被桑葚紫色的汁液染到手指上不好洗去,小心翼翼捏着葚子短短的青蒂,送进嘴里用舌尖轻轻一抿,再张开嘴时连牙齿都带着一抹紫意,唇齿生香。

看了两眼,钟小庚把剑收回鞘中,双眉之间是半缘修道的氐惆,“门前这两株杏树,是贫道七岁刚上山那年种下的,三载之后年年结果累累,青时酸涩黄时甜,是修道修心,也就是一生了。神僧说一剑叫饲虎、一剑叫喂鹰,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是大慈悲,那神僧不辞路途遥远、宁可自身境界跌落也要问出这两剑,是为求心中无愧的大圆满,还是为度化众生的大慈悲?”

老和尚这句话在越秀剑阁跟要杀陈无双的任平生说过一次,坦然笑道:“掌教种了两株杏树,老僧则是想种下两个善因。说来简单,掌教在南疆见过花扶疏施主,自然知道陈无双就是逢春公的血脉后人,司天监眼下的困境无法可解,老公爷命数将尽、仲平施主又要守着剑山,那孩子的路太难走了,光凭花扶疏替他挡不下狂风骤雨,老僧惭愧,想给他做一座靠山。”

钟小庚迟疑着点点头,把手里长剑轻轻放回桌上,从空相神僧说这柄剑是特意去京都镇国公府上借来,他就猜到了两个和尚此行,不出意外是为了气运加身的陈无双。要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肺腑之言,在善于观气运流转的道家修士看来,大周王朝的倾覆已然是不可逆转的必然局面,鹰潭山不能再沉寂下一个千年了,所以最开始钟小庚的打算是,让命数贵不可言的弟子孙澄音去出手夺一夺气运。

或许是那位半吊子十一品卦师常继先做了手脚,钟小庚几次在骑着青牛的老君像前起卦,都看不透陈无双的命数,只觉好像雾里看花影影绰绰,后来随着陈无双做过的事情在江湖上逐渐有了种种传闻,道家祖庭掌教才知道,是常继仙借那少年身上沾染的气运施法遮蔽了天机,起先是用得自江州的那颗辟尘珠,而后是用云州新建起来的那座观星楼。

常半仙环环相扣的缜密心思和层出不穷的玄妙手段,都让钟小庚自叹弗如,道家修士奉为圭臬的清静无为就是就是讲究一个顺其自然,眼见得木将成舟,钟小庚不得改变谋划,有无奈也有对自家弟子孙澄音的歉疚,但要说不甘,钟小庚扪心自问是没有的,红花青叶白莲藕,佛道两家尽管自古就多有相争,总归都不愿见世间苍生受苦受难,逢春公两百年前的恩情,但凡良心没拿去喂了狗的,谁都不能不承认。

“贫道弟子孙澄音,是江州都督孙明哲的嫡长孙,自幼有慧根,本来···罢了,两株杏树都是要结一样的果子。神僧既然胜了任平生,那这第二剑就不必再喂鹰了,贫道有意要把鹰潭山传承已久的天师印交由澄音,他会是贫道之后的下一任道家祖庭掌教。”

钟小庚这些话说的很慢,空相神僧先是出乎意料的一怔,旋即脸上有了钦佩笑意,双掌合十低头道:“善哉。”

小和尚不明所以,但能听懂道家掌教不愿比剑,那么自家师兄就不战而胜,爱屋及乌,连带对整座鹰潭山都有了很重的好感,突然想起来有一天在藏经阁里偷听到空法师兄跟法善师侄的交谈,那天二人谈的就是司天监身穿蟒袍斩玄蟒的陈无双,最后博学精深的空法师兄以一句儒家圣贤的话做结尾,这句小和尚一直没想通的话却在此时水到渠成的豁然开朗,下意识就开口念了

出来:“夫唯不争,然天下莫能与之争。”

钟小庚楞了一瞬,而后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看着空空小高僧笑道:“果然是你。”而后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微微一招手,被老和尚放在树杈上的那卷画轴径直飞进他宽大衣袖之中,“本以为这幅画鹰潭山是用不到的。有了此物,钟小庚也可以为陈无双做一座靠山,说到底,佛道两家还是要争。”

老和尚淡然摇头,“老僧已经辞去国师之位。”

道家祖庭掌教有让和尚不战而胜的心怀,白马禅寺住持就有让道士唾手可得的胸襟。

钟小庚沉默良久,仍是坐在原地朝三清观正殿里一招手,小和尚好奇看向院子里,就听见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不像是打雷,而像是有人在屋子里挪动一块巨大石头摩擦地面发出来的动静,但从没进过任何一所道观的空相神僧很清楚,那间正殿里只有三尊青石雕刻而成的神像。

不多时,声响戛然而止,然后就有一个用紫色绸缎包着的四方盒子,平平飞到三人面前的桌上,小和尚捏着桑葚的手都忘了往唇边递,让他惊异的不是钟小庚这一手隔空取物的本事,修成二境的修士都能做到,钟小庚无非更潇洒如意一些,没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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