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陈伯庸身死北境(1 / 2)
天边一弯冷月,身侧一盏灯火,俱归沉默。
二十三里长的城墙上,只在立春旁边亮着一盏长明灯。
陈伯庸特意换上一尘不染的白底蟒袍,负手立于墙垛居高临下,默然看着倾巢而出的妖族汹涌而来。
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漠北呜咽风声,自古逢秋悲寂寥。
阎罗殿大学士与同为五境的洪破岳联袂而来,想来是城墙上的寂静让他们猜到了陈家老公爷的心思,相隔十五六丈远近,那位大学士抬手止住妖族脚步,静静凝视陈伯庸片刻,平静笑道:“镇国公这身蟒袍很好看,就是颜色不太喜庆。”
对呼吸声清晰可闻的数万妖族视若无睹,陈伯庸附和着笑了声,从容道:“自大周开国至今,已历一千三百六十余载悠悠岁月,从来只有我司天监这一身白底绣银龙蟒袍,太祖皇帝恩遇绵延,陈家殊荣至极。”
阎罗殿大学士点点头,饶有深意道:“是羡煞旁人的殊荣,却也是让镇国公甘愿画地为牢的枷锁,倘若没有这身蟒袍,或许镇国公能跟我成为至交好友。说实话,我很仰慕镇国公为人,也很欣赏那位年纪轻轻的无双公子,先不说他如何,如果镇国公此时肯舍了这道城墙不管,我保你陈家在大周灭亡之后,照样地位超然、传承有序。”
陈伯庸轻轻嗤笑一声。
二十四剑侍慨然赴死,玉龙卫整整万条性命弃于北境,为的无非就是一个青史垂名的忠字,司天监本就是与大周国朝同龄,不管城府深沉的景祯皇帝怎么想,都是个一损俱损的结局罢了,陈家一门上下即便对大周心灰意冷,也绝不肯臣服于漠北这些没有人样的杂碎。
相比于死,陈伯庸更惧怕遗臭万年,令祖宗蒙羞。
“大学士若是肯投诚大周,老夫也能力保阁下不失封侯之位。”
阎罗殿大学士略一错愕,失笑道:“我这些天闲来无事,读了几本你们大周文人写的诗词,有一句怎么说来着,唔,封侯非我愿呐。罢了,再惺惺相惜也是各为其主,劝来劝去没有多少意思。镇国公,可还有什么遗言后事要交代?相识一场,不让本座太过为难的话,倒是可以做主应允你。”
陈伯庸整了整身上蟒袍,郑重拱手道了声谢,“老夫自知今日必死,别的不敢奢求,只求让立春将老夫尸身带回京都城安葬,大学士意下如何?”
阎罗殿大学士将目光缓缓挪到立春身上,见他脸色在长明灯火映衬下阴晴不定,知道这位出身于司天监的剑修心下悲痛至极,叹了口气道:“有何不可。多杀一个立春,于本座并无益处,只是···镇国公是想自行了断,求个体面?”
了却心事的陈伯庸洒脱道:“体面?司天监从来没有自行了断的观星楼主,大学士未免轻视了老夫,好歹是五境修士,如果大学士不介意的话,能多杀一个妖族杂碎,老夫必然是不肯手下留情的。”
洪破岳皱了皱眉。
他很清楚,没有周天星盘在手的陈伯庸,不过就是个九品修士,且多年来养尊处优,在能从苏慕仙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的洪破岳看来,不算难对付,阎罗殿大学士肯跟他联手的话,两百招之内便能将陈伯庸击杀在此处。
可阎罗殿大学士显然不是这么想。
虽然黑铁山崖那位修为莫测的绿袍阎罗君把漠北妖族交由他统率,但他从来都对这些不人不兽的肮脏杂碎很是厌恶,从昨夜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城手段来看,此人兴许是生性冷漠,根本就没拿着妖族性命当回事。
阎罗殿大学士思量片刻,竟施施然靠近城墙,站在墙垛上,朝下面不计其数的妖族看了一眼,又招手叫来洪破岳,轻声笑道:“本座早就很想见识见识镇国公的玄妙修为,请!”
立春解下佩剑想要递给陈家老公爷,后者却笑着摆摆手拒绝,“你留着当个念想吧,老夫有剑无剑都只是仅此一战,没必要再搭上这柄好剑。”
同样换了一身干净白衣的立春默然点头,双眼含泪,缓缓转身走到一侧,那里放置着一面大鼓。
他低头拿起鼓槌,狠狠敲响第一下,咚!
紧接着鼓声响成激昂一串,咚咚咚,咚咚咚!
立春咬牙抬起头,在不肯停顿的战鼓声中,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喊:“司天监二十四剑侍,恭送楼主大人!”
纵情长笑,声震漠北。
战鼓声中,年逾七旬的陈伯庸飘然跃下高达六丈的城墙,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年老力衰要撞死在悬崖峭壁上的雄鹰一般,朝城下数万妖族俯冲而去,“老夫厚颜,就此便与大学士作别!”
五境高人,飞花摘叶皆可为剑。
天下江湖只知道陈仲平是当之无愧的司天监第一高手,却少有人见过一贯老成持重的陈伯庸出手应敌。
夜黑风高处,一去不回头。
陈伯庸身上蟒袍风声猎猎,双手皆是并指成剑,两袖清风化作迷蒙青色剑气,仿佛是一块烧得炙热透红的铁坯扔进水中,瞬间将落地处的妖族斩杀出方圆六尺有余的一片空地。
立春不忍偏头去看,也不管离他很近的阎罗殿大学士和洪破岳会作何感想,只是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下紧接着一下地擂鼓,铿锵坚毅。
不停抡圆了手臂挥动鼓槌的动作太过剧烈,身上的多处伤口无可避免地被扯动崩裂,很快,就有触目惊心的血迹渗透了立春身上白衣,这是自从他潜伏于北境边军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穿上放在储物法宝最深处不敢或忘的白衣。
司天监弟子,喜穿白衣。
不过在洪破岳眼中,这身白衣是为陈伯庸送葬的丧服。
阎罗殿大学士抬头看向天边弯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他觉得像陈伯庸这样的五境修士,不该死于江湖,更不死于那些让他厌恶反感的肮脏妖族手中,“洪破岳,本座要镇国公留住全尸。”
洪破岳眼皮跳了跳,没有出声。
鼓声不绝,陈伯庸的剑气似乎也就无穷无尽。
他的举动被数万妖族看做是不自量力的挑衅,尤其激起了其中战力最为凶悍的长尾妖族凶性,前赴后继的杂碎将陈伯庸所在的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墙垛上,阎罗殿大学士都能清晰察觉到妖族沉重脚步而带来的地面颤动。
短短二十息之内,至少已有近两百妖族死于陈伯庸的剑气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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