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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亲我一下(三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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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安记得,那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她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样,有着最传统的思想,霍平枭既是在边疆战死,也未成婚,亦没有任何子嗣留下。

她便单纯的想带阮羲去长安,给男人留个后。

阮安决定先带阮羲去长安熟悉熟悉那里的生活,再想办法接触上霍家的人,依着形势行事,让阮羲慢慢同霍家的人认亲。

当然如果孩子不适应那里的生活,她也会尊重阮羲的想法,再带他回到熟悉的嘉州。

可阮安并不知道,她那时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这是她前世做出的第一个错误的决策。

阮安同孙也告辞,离开蒙阳郡,只身带着孩子前往长安时,却不知晓,她们母子永别的日子,也在倒计时中。

***

——“本官在长安有个旧友,也是剑南嘉州人士,这人名唤黎意方,现下在长安任京兆少尹一职。”

阮安来到蒙阳郡后,曾为蒙阳郡郡守的妻子疗愈过疾病,这郡守听闻她要去长安,便特意往长安寄了封信,拜托那黎姓的京兆少尹对她和阮羲多加关照。

巧的是这郡守的旧友黎意方,幼年也曾在她和孙也之前所居的犍为郡生活过一段时日。

阮安暗叹,这黎意方年仅二十五岁,在长安城也没什么背景,就已经是朝中的四品大员了,还真真是个青年才俊。

甚而,这人的经历简直和阮安此前编造的那未婚夫有许多重合之处。

除却顺利入了京兆官廨,黎意方还跟她那莫须有的未婚夫一样,都有个寡母,且他也是在五年前随母迁往长安,并在那儿专心地备战科考,还苦心经营了许多的人脉,终于在皇城脚下站稳了脚跟。

阮安听闻黎意方母亲的身体不好,便在嘉州特意购置了一颗昂贵的千年老参,准备将它送予黎母补身。

长安的户籍管理很严格,她去了那地后,也只有三十天的暂住期限,等过了这个时日,一旦拿不到过所的契书,她和阮羲就要被官兵拿着流杖逐出城门。

所以她到了长安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寻这位黎大人,同他好好地打听打听过所的事。

***

两日后,阮安带阮羲到达了长安城南的启夏门。

她依旧穿着一袭粗布襦裙,扮成了个老妇的模样,与外来的别郡百姓一起排队,等着被守城官兵查验身份。

半途一官兵在搜她随身

背的包袱时,发现了她要带进长安的那根老参,便厉声制止:“你这是在走私药物,这根山参不能带进城内。”

阮安只带了一颗药参,份额远远没达到那官兵口中所说的走私药物的程度。

她清楚这官兵应当是个见钱眼开的,见着这颗山参的价值不菲,就想将它私扣。

阮安持着乌木鸩杖,故意清咳了数声,那副故扮老态的容貌也显露了几分憔悴,她央求道:“官爷…我这个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颗山参是给我续命用的,你行行好,就放我们进去吧。”

那官兵听罢,蹙起了眉头,刚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却觉自己的袖口竟是被一只小胖手拽住——

他不耐地低首看去,正对上阮羲那双泪意汪汪的清澈眼睛,小奶团子丁点儿大,模样生得极为漂亮,他穿得衣衫虽不新,却很整洁。

孩童那可怜汪汪的眼神竟是让那官兵起了几分恻隐,这时却听阮羲又嗡声嗡气地对他央求:“叔叔,我爹娘都去世了,是外婆一个人将我拉扯大的,她身体又不好,呜呜呜,我们没有要走私药草的坏心思……”

阮羲很快哽声抽泣起来,惹得周遭的百姓皆往他们的方向看去。

男孩眼眶里的泪水跟金豆豆似的,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苦苦哀求:“叔叔,我不能再没有外婆了,她就指着这颗人参续命,求您…求您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呜呜呜……”

-“这懂事的孩子真可怜,就剩个外婆相依为命了。”

-“是啊,一根山参而已,何必难为那位老人家。”

-“那根山参虽大,可按斤两,也没到走私药物的程度吧?”

阮羲仍仰着小脸儿看着他,乌黑的眼里泪意涟涟,看得周旁的百姓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那名官兵也自是听见了百姓们的议论声,又知新上任的黎少尹经常暗查民情,规矩多得很,他没必要因为一根人参,在这件事上栽个跟头。

最后只得暗自咬牙,放阮安和阮羲进了城门。

等阮安牵着儿子的小手,进了城门后,低眉却见,阮羲的小肉脸上虽仍挂着两道泪痕,可那乌黑清澈的瞳孔里却没半分悲伤的神情。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她。

阮安很早之前就发现,阮羲简直就是个小笑面虎,他很讨人喜欢,可别人却不知,这小豆丁专擅示弱卖乖,利用旁人的心理博同情,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么小就有如此心机,倒是随了霍家的人。

霍阆素以心黑闻名,霍平枭虽为军将,却也是个极有心机的男人。

阮安不得不感慨,这血缘还真是件奇妙的事。

明明阮羲没在霍阆和霍平枭的身边长大,可这孩子却随了他阿耶和生父的某些性格。

见娘亲盯着他看,阮羲转了下小脑袋,嗓音清亮地问道:“外婆,我们是不是要去见那黎叔叔啊?”

男孩很聪明,在外面从来都不会唤她娘亲。

阮安从袖中掏出了块软帕,微微俯身给儿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温声道:“不急,我们先吃顿好饭,再去见

黎叔叔。”

***

长安适逢五月,甜馥的榆荚在夹杂着酒气的坊巷市集中盛飞。

京兆府廨坐落在光德坊的东南隅,阮安适才打听了一番,得知黎意方下午去了趟西市署,她掏了些银子,已经求人将她和阮羲到长安的事告知了黎意方。

黎意方仍有公务在身,阮安和阮羲便在西市署不远处的一家毕罗店歇脚,顺带和孩子看一看这长安城的风土人情。

小厮很快端来了阮安给孩子点的樱桃毕罗和清茶。

阮安此前从未来过长安,却觉这皇城脚下果然是不一样,不仅街道比嘉州的各个坊巷宽敞,道路的两侧亦种植着槐、杨、柳、榆等高耸葳蕤的树植。

青槐夹驰道,垂杨十二衢。

骊国盛行佛法,阮安稍一抬首,便可见远方朱红大墙萦着的那些高耸寺塔,单这一个光德坊,就林立着胜光寺和慈悲寺两个大型寺院。

天色渐昏,西市的街景也愈发繁华熙攘。

有许多衣香鬓影,浓施粉黛的姑娘们从旁嬉笑着走过,无人留意到扮成老者的她,和过分安静,似在思忖着心事的阮羲。

“笃——”

远方传来佛寺暮鼓之音,阮羲这时用小手拽了拽阮安的衣角,示意她往身前看去。

却见一个身穿品绿革带公服,戴折上巾,着六合靴的青年走出西市署,正往他们的方向款款行来。

男人的样貌生得骨秀修敛,气质清朗却不失为官的凛然,眉宇间带着股端方自持的正气。

人如其名,阮安顿时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应当就是与她虚构未婚夫人生经历一致的京兆少尹——黎意方。

可这双饱经沧桑双手的主人,却不觉疼痛,甚而已经对冰水的寒意感到麻木,阮安的眼睛已看不大清,目及之处竟是大片大片的模糊重影。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这双眼睛,离瞎了也不远了。

“怦——”地一声。

阮安身前的木桶不知被什么人踢碎,带着脏污的水花溅了她一身,随后耳畔蓦地传来一道尖刻刺耳的辱骂声:“你个老贱人!这地界是你能待的吗?还不快给老娘滚远点!”

阮安面无表情地起身,一声未吭,似是对着这些辱骂早已习以为常,她辨着那水桶的重影,将它端了起来。

“你个老不死的贱东西!丑八怪!我看着你那张都是疤的脸便觉得晦气!”

掖庭里的掌事姑姑不停地在辱骂她,阮安背逆着日光,待寻了处别的地界继续涣衣,不禁眯了眯眼眸,自嘲一笑:“呵,老东西……”

她的嗓音带着老者的沙哑浑浊,字字都仿若透着深井之底的枯败气息。

又有谁知,她今年的年岁不过三十,却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

六年前,她以为霍平枭在边疆战死,便带着稚子入京,想让他认祖归宗。

那时她刚在长安落脚,还未过所,在街巷打听铺子时,遇见了贺家&#30

340;庶女,想帮她治愈痘疮。

儿子阮羲那时才三岁多,孩童的身量长得很快,她从嘉州带来的那些衣物都已变短,于是阮安在那日去完熟药局后,便带着儿子去了家专卖锻料的铺子,准备给他再制几身新衣。

未曾想刚一进店,便来了几名神情不善的女郎,她和阮羲穿着简陋,一看便不是长安本土人士,而是从外地入京,四处求过所的人。

阮安和阮羲在嘉州生活时,街坊邻里都很热情友善,那里的民风也很淳朴,她从未见过如此拜高踩低的人,她们上来就对着她和儿子漫骂羞辱。

那日,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即将入主东宫的准太子妃——李淑颖。

李淑颖相貌美丽,待人友善亲切,帮她们母子解了围,阮安当时就对这个世家贵女产生了好感。

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李淑颖设下的圈套。

她记得当日李淑颖就邀请她去了李府,让她给她母亲看病,其实李淑颖做此举,只是为了检验她的医术到底几何。

那日李淑颖神态凄楚地同她哭诉:“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只希望能有个像乳娘周妈妈那样的人陪在我的身边。”

李淑颖热情殷切地握住了她的手,邀请她去东宫做女官,还许她高额俸禄。

阮安觉得这条路子,也不失为她留在长安的最快途径。

却不知,当她答应了李淑颖的请求后,属于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阮嬷嬷,皇后娘娘找你,你快跟咱家走一趟。”

凤仪宫大太监的声音让阮安从思绪中走出,他说这话时,神情难掩厌恶。

西内苑的人最讨厌来掖庭,都觉得这地界最是污秽下贱。

阮安却是这掖庭里最特殊的存在,她既要在掖庭中做粗活,还要经常去西内苑供皇后李淑颖差使。

她从木桶前起身,不发一言地随着那大太监穿过长长的永巷,往西内苑遍及着华宇宫殿的内廷走去。

脑海中亦闪过李淑颖曾对她说过的话:“你知道吗,本宫最厌恶你那副假惺惺的模样,你还在这儿道貌岸然个什么劲儿?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还在这儿守什么医德?本宫留你做事,不是让你在这儿治病救人的!”

阮安是医者,不可能听从李淑颖的毒计,去拿自己的医术害人,这些年她与李淑颖的关系,也仿若是两只被关在笼中,不断博弈的困兽。

她不肯拿医术害人,李淑颖也需要她的固颜方术,她还有顽固的梦魇和头疾,离不了她的医术。

原来一个人坏事做尽,也是睡不下的。

李淑颖起初恨她的倔强,先命人往她喉咙里灌了哑药,将她毒哑。

后来太子登基后,发现了阮安的真实容貌,差点将她轻薄,李淑颖及时阻拦,却更是恨极了她,那时她正与贵妃斗法,为了泄愤,李淑颖亲自拿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划伤了她的脸。

阮安受制于李淑颖不是因为惧怕她,而是因为阮羲的命被捏在她的手里,她为了保护孩子,只能继续帮她治病,也任由她让掖庭的妇人肆意侮辱她。

只是她身为医者,看着无数鲜活无辜的生命死在这腐败宫廷的尔虞我诈里,却只能选择见死不救。

这对于她而言,便如利刃扎心,比死都要难受。

永巷外隔着道宫墙,便是矗立着太极大殿的外朝,这时令正逢群臣下朝,红墙外的声音微有喧嚣。

——“奴婢见过大司马。”

听得大司马三个字时,阮安蓦地顿住了脚步,透过斑驳宫墙的漏窗,她眼前亦虚闪过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是霍平枭。

纵是她看不见,也觉他通身散着王公的矜贵气质,霍平枭不到而立,已是位列三公之上的大司马,皇帝耽于他的权势,名为加九锡,赐封地,要将他封王,实则是想削了他的权势。

那年她和所有人都认为他已战死,可他没有。

阮安看着他身影正迎着耀眼的瞳日远去,而她则站在这幽深宫墙的阴影中,再出不了内廷,不禁咬了咬唇。

她不敢见他。

一方面是因她嗓音沙哑,面容可怖。

另一方面她知李淑颖心思歹毒,如若得知阮羲是霍平枭的儿子,那她孩儿的处境只会愈发艰难。

——“毒后李淑颖在那儿,还不快去追!活捉毒后李淑颖!!!”

宫变的那日,昏庸的皇帝早已提前逃窜,他早就与皇后李淑颖感情不睦,自是没管她的死生。

李淑颖在那日也终于失去了皇后的端庄,自己小命难保,却仍要带上凤仪宫的女官和阮安一起逃。

儿子的下落就在这女人的手里,阮安不得不随着她逃,犹记得那日内廷禁军仍在负隅顽抗,有十余名禁军也跟着她们一起跑。

叛军来势汹汹,匍匐在殿脊上的弓/弩手得令后万箭齐发,偌大的宫殿转瞬间如被数以千万计的飞蝗笼罩,四角的天儿顿时变得乌泱泱的,压迫感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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