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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痛觉同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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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痛觉同步

在李峑过往十数年灰暗的人生里,从未体验过如此悖於常理的安稳。

朴烻的私宅彷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却也是他记忆中第一个能让他躺卧在柔软床榻丶盖着温暖锦被,且无须担忧翌日能否果腹的地方。

背上的鞭伤在极品伤药的滋养下已逐渐收口,只馀下浅粉色的新肉,昭示着不久前的苦难。

溺水带来的寒气似乎也在地龙不间断的暖意与每日按时送达的滋补汤药下,被一点点驱逐出他冰冷已久的四肢百骸。

然而,这份看似安稳的代价,是无处不在的监视与彻底失去的自由。他活动的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这座精致却压抑的暖阁之内,窗外虽有庭院景致,但他清楚知晓,每一扇窗丶每一道门外,都有朴烻手下那些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的护卫。他像一只被豢养在华美笼中的珍禽,生死皆系於那位心思莫测的主人一念之间。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右手腕内侧。那个殷红如血丶形似火焰与梅枝交缠的「同命缚」烙印,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自那日水中浮现後,这烙印便如同长在他身上一般,颜色未曾褪去半分,触碰时甚至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彷佛拥有着某种诡异的生命力。他时常抚摸着这个烙印,心中充满了茫然与隐忧。

这究竟是什麽?它将自己与朴烻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意味着什麽?是福,还是更大的祸端?

这日午後,他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一株枯寂的梅树发呆。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极浅的褐色眼眸中,带着惯有的疲惫与一丝难以驱散的忧虑。墨黑的长发简单地以一根朴烻随手赐下的素银簪子束在脑後,几缕不听话的散发垂落颊边,更衬得他肤色苍白,唇色淡薄。

突然,一阵毫无预兆的丶撕裂般的剧痛,从他的左小臂猛地炸开!

「呃啊——!」李峑猝不及防,痛得低呼出声,整个人瞬间蜷缩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按住左臂痛处,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外伤,皮肤光洁如初,但那感觉却无比真实,就像是被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划过,皮开肉绽,痛彻心扉。

怎麽回事?旧伤复发?还是……他猛地抬头,浅褐色的瞳孔因剧痛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急遽收缩。难道是……

他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脚步虚浮地冲向紧闭的房门。守在门外的护卫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

「我要见朴大人……现在!立刻!」李峑的声音因疼痛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那双总是隐忍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急切与恐慌。

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见他情况确实异常,不敢怠慢,沉声道:「在此等候。」随即转身迅速离去通报。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李峑而言,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左臂上那无形的伤口持续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从那看不见的伤处不断渗出,彷佛他的手臂真的正在流血。这种违背常理的痛楚,让他心头的寒意越来越重。

终於,脚步声由远及近。方才离去的护卫返回,对李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已在书房,随我来。」

李峑捂着疼痛不止的左臂,脚步踉跄地跟在护卫身後,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朴烻的书房。护卫在门外停下,示意他自行进去。

李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味。

朴烻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後,上半身的官服褪至腰际,裸露着精壮的上身。他微微侧着身,一名心腹侍从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左小臂上一道寸许长丶颇深的刀伤。

那伤口皮肉外翻,鲜血虽已大致止住,但看上去依旧狰狞。

朴烻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黑眸依旧锐利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後的疲惫与冷静。听到开门声,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锁定了门口脸色惨白丶捂着左臂丶气息不稳的李峑。

李峑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朴烻左小臂那道正在被包扎的伤口上。位置丶长度……甚至那疼痛的性质,都与他此刻左臂上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最後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他松开捂着左臂的手,颤抖地指向朴烻的伤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你……你的伤……」

朴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又看向李峑那完好无损丶却彷佛承受着同等剧痛的左臂,以及他那双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睁大的浅褐色眼眸。

刹那间,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契合所有诡异迹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的思绪。

他挥手示意侍从退下。侍从恭敬地行礼,迅速收拾好药箱,无声地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彷佛凝固了一般。

朴烻缓缓从书案後站起身,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室内投下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一步步走向僵立在原地的李峑,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小麦色的皮肤上除了那道新鲜的刀伤,还有一些深浅不一的旧疤,无声地诉说着他常年游走於刀光剑影之中的生涯。

他在李峑面前站定,两人距离极近,李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和淡淡的金创药味道。

那双锐利的黑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上到下扫视着李峑,最终定格在他那不断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左臂上。

「你的手臂,」朴烻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穿透力,「在痛?」

李峑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乾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看着朴烻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再感受着自己左臂上那同步传来的丶分毫不差的剧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比雪夜预见的死兆更加具体,更加残酷,更加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现实。

朴烻盯着他苍白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那因忍痛而紧蹙的眉头,那泛着水光的浅褐色眼眸,那被咬得失去了最後一丝血色的淡色嘴唇……忽然,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扭曲丶近乎了然,却又带着某种病态兴趣的笑容。

「呵……原来如此。」他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碜人。「『同命缚』……不仅是烙印,连痛觉……也会同步吗?」

他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习武留下的薄茧,猛地攫住了李峑纤细的左腕。他的力道很大,李峑痛得闷哼一声,感觉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告诉我,」朴烻逼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李峑冰冷的耳廓,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是这里吗?和我一样的位置,一样的……痛?」

李峑被迫仰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丶翻涌着未知风暴的黑眸,身体因恐惧和疼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他闭上眼,绝望地再次点头。

得到确认的答案,朴烻眼中那抹病态的兴趣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烧得更旺。他松开李峑的手腕,却没有後退,反而转身,快步走回书案旁。

李峑尚未从那窒息般的压迫感中缓过神,就见朴烻从书案的暗格中,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造型简洁,刃身狭长,锋利的尖端在烛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你……你要做什麽?!」李峑吓得连退两步,背脊猛地撞上冰冷的门板,浅褐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遽收缩。

他看着手持匕首丶一步步再次逼近的朴烻,那张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面孔,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无比狰狞。

朴烻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探究与某种疯狂意味的黑眸,紧紧锁定着李峑。他在李峑面前站定,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不……不要……」李峑摇着头,声音微弱而破碎,身体紧贴着门板,退无可退。他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刃尖,彷佛已经感受到了它刺入皮肤的冰冷与剧痛。

然而,朴烻的匕首,并未刺向他。

在李峑惊骇的目光中,朴烻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尖刃,毫不犹豫地在他自己那只刚刚包扎好的丶缠着洁白纱布的左小臂伤口附近,狠狠地丶再次划了下去!

「呃——!」朴烻闷哼一声,额角青筋跳动,但他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丶死死地盯着李峑的脸,彷佛在进行某种残酷而重要的实验。

几乎是同一时间!

「啊——!」李峑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整个人沿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右手死死摀住自己左臂相同的位置。

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外物接触,皮肤依旧完好,但一股比刚才更加猛烈丶更加尖锐的撕裂痛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炸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浅色衣袖下的想像,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丶鬓角滚落,瞬间浸湿了他散乱的墨发和单薄的衣襟。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这无端降临的酷刑而剧烈地痉挛着,淡色的嘴唇被咬破,渗出殷红的血丝,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那双极浅的褐色眼眸,因难以承受的痛苦而泛起了的泪水,眼尾通红,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模样凄惨得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嫩蕊。

朴烻无视自己手臂上再次涌出的鲜血,任由那殷红的液体顺着他小麦色的手臂线条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随手将匕首丢在一旁,发出「哐当」一声,迈步走到蜷缩在地丶痛苦不堪的李峑面前,缓缓蹲下身。

他伸出那只沾着自己鲜血的手,强硬地捏住李峑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那张布满冷汗和泪痕丶惨白得如同宣纸般的脸。

「痛吗?」朴烻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那双锐利的黑眸,如同最残酷的审判官,仔细地审视着李峑脸上每一丝因他而起的痛苦表情——那紧蹙的眉头,那泛红的眼角,那咬破的唇瓣,那失焦的瞳孔……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李峑所承受的痛楚,是真实的,是与他同步的,是……完全受他掌控的。

李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丶压抑的呜咽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朴烻,看着那双冰冷而充满掠夺性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这不是普通的伤害,这是一种烙印在灵魂层面的捆绑与折磨。

从此往後,无论朴烻身在何处,无论他因何受伤,这份痛楚,都将分毫不差地丶同步降临在他李峑的身上!

他连逃避疼痛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朴烻松开他的下巴,目光落在李峑那不断颤抖丶却完好无损的左臂上。他伸出手指,隔着衣料,轻轻按在了李峑感觉中「伤口」的位置。

「是这里,对吧?」他的指尖带着血的黏腻和自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李峑的皮肤上。

「唔……」李峑猛地一颤,身体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角的冷汗流得更急了。那触碰,彷佛加剧了那无形伤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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