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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而耿耿于怀。
仔细想来,金十八的确与三娘是对玩得来的朋友,整个寺里敢与三小姐贫嘴、说些笑话听的只有逝去的那人。
金五呆呆地看着埋头啜泣的她,这才恍然发觉:为金十八的死而伤悲的并非仅是他一人。
他以为三娘先前拉消沉的他出来是早已忘了千僧会那日的事,丝毫不把逝去的金十八放在心上,却未曾想过这女孩的心里也藏着莫大的伤悲。
只是她不谙世事,并不知道这便是“悲哀”。三娘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眼泪要止不住地往下落,也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会故意扮鬼脸给她瞧、像个邻家大哥般照顾她的人了。
金五问:“所以你…才去救那些患了瘟病的人?你觉得这样才能对得起金十八?”
三娘抹着泪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死人怎么能原谅活人?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没想到她自责至此,金五轻缓地叹了口气。他忽地抓住三娘的手往人堆里走,女孩被他牵得跌跌撞撞地往前挪步,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梧桐巷子里。窄胡同里弥漫着香甜的稀糖味,落雨青苔潮湿地覆在石板上,有小童将头顶在一块在玩顶哞儿,穿着各色袄子的姑娘在院里相对蹴鞠、飞弄圆球,欢声四起。
两人对望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都含着满满的艳羡。在弯曲胡同的另一头涌动着暖意喧声,那里有糊在竹篾上的彩纸鹞、斑斓滚动的琉璃球儿、扭动的木高跷,都是他们未曾见过的俗世光景。
金五撇过眼道,“别想了,咱俩都别再想了。”
他转身叩了一下三娘的额头,平淡地道。“仅限今天一日,我不是‘黑衣罗刹’,你也不是‘左三娘’。谁也不知道我们名姓,什么候天楼,刺客,刀枪棍棒,生与死一概不用去想。”
三娘愣愣地看着他,摸着额道:“那我们是什么人?”
“两个寻常人。”金五道,“两个…下山门来寻快活的傻子。”
少女的脸倏地发红了。他说这话时眉眼微微舒缓了些,幽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我…我还未曾到镇里来过,山门…也未出过几回。”三娘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圈着衣角的手指动得愈发慌张。
金五闭了眼淡淡一笑:“…我也是。”
于是他们真将一切烦恼冤仇抛到九霄云外,像两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海津街市里跑,有时挤到人堆里随旁人一块为耍球戏猴惊呼叫好,有时在摊前看布裹的甜菜汁水四溢、雪白的饴糖腾腾出锅。
三娘有时会扑到金五身上,偷偷去摸他怀里究竟还藏着多少金银珠宝,然后再抓着铜板一溜烟跑了去卖枣糕、糖堆和晒干的香花。金五会在其后皱着眉慢慢跟过来,然后狠狠往她脑壳上敲上一记。
有时她瞧见石墙边了无生机地倒着些满身红斑的病秧子,便会药铺里买些药草捣了送予他们。见他们磕头道谢,不知为何三娘竟觉得有些舒心:觉得自己似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喜滋滋地又去向金五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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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西沉,月上柳梢,他俩溜达到海河桥上,看两岸酒家灯火通明,波光似碎金翻动。有船家悠悠地摇着橹渡来,从船上下来几位红纱衫子的姑娘,梳着一窝密云鬓,黑亮的发丝似能在夜里泛出光来。
金五乘机向梢公丢了枚碎银,借了他小舟在河里漂着,有时摆一下桨,掀起一串细碎晶亮的水花来。三娘坐在舟里痴痴地望着海津晚景,但见天阔水茫,红灯楼上,人影绰绰,酩酊笑语卷在夜风里隐约飘来。
她不禁心醉神驰,回首望向身旁的少年,唤道:“五哥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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