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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民国之大导演(6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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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景早就知道谢知涯不会被他轻易说服——人类就是这么一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和信念前仆后继慷慨赴死的奇怪生物,如果谢知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轻易改弦易辙,乐景说不定还会失望——这不过证明了他的父亲就是一个不过如此的男人。

理想和信念是纯粹的,绝对的,容不下任何妥协和调和。

身为唯物主义者,乐景深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由他嘴上吹的天花乱坠,如果看不到实效,要如何取信他人?

现在的党太过弱小,他被国党的军队封锁在穷山僻壤的山沟沟里,他们没有武器,没有装备,声名狼藉,日后他们发出的抗日呼号,更是被胡适轻蔑归结于争取公众同情的诡计和绝望的挣扎。胡博士不竭余力想要说服自己的学生gongchan党的口号是汉奸和土匪的最后呼号,就像他旗帜鲜明的支持二十一条,认为反对条约的学生不过是发了爱国癫,直到1929年他还把袁世凯称为伟大的爱国英雄。②而这样的人,凭借自己的见风转舵,逃去台湾避开了清算,并成功成为后世无数人憧憬崇拜的民国大师。

所以当初伟人才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只可惜最后他想做的事被太多人借题发挥,事态不断扩大,很快脱离了中央的控制,酿成了太多惨事。

此时有关gongchan党最喧嚣尘上的谣言是——gongchan党共妻。这也是西方社会抹黑gongchan党的经典洗脑包。

所谓的共妻一事,不过是一个俄国布厂老板为了敛财,假借党的名义,在大街张贴的假布告令罢了。这个俄国人很快接受了审判,并在第二天就被无政府主义者暗杀。

可是他炮制的这条谣言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是深远持久的,在以后的几十年成为资本主义政党攻击红色政党的经典洗脑包。

所以也不怪谢知涯对党会有这么多偏见和误会。

乐景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叹息道:“现在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谢知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大儿子,整张脸仿佛被浆糊刷上去似的,冰冷没有一点人气,他绷着嘴角,硬邦邦回答:“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去西北,给我安安分分呆在家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领着全家人坠入深渊。”

和僵硬的父亲不同,乐景此时的表情却很冷静,他用置身事外的理智语气说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家里人没关系。我走后,您就登报和我脱离父子关系吧,您还可以悬赏我的头颅,用来证明和我划清界限,家里定不会收到影响。”

乐景的冷静谋划好似一巴掌把谢知涯扇的头晕目眩,他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再也没有一点血色,脸色青白像见了鬼,嘴唇扭曲,“谢长风!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卖子求荣的卑鄙小人吗?!好好好,我养了你二十几年,就养出来这样不通人情的畜生来!”

乐景呼吸一滞,脸上出现一丝慌乱,他急急辩解道:“爹,你不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直以来我们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我此时去西北九死一生,但是未必不能为家里搏出一条后路......”

“那也不该是你去!”谢知涯赤红着眼,低吼道:“我送谢孝聪去莫斯科已经够了......是,我是偏心,我只想让我心爱的儿子平安的活着,前途有我这个当父亲的来挣,你只需要当个富贵闲人就好!”

乐景大脑一片空白,他嘴唇张张合合,几度想要发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此时他还能说些什么?

谢孝聪有理由怨恨谢知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理由怨恨谢知涯。

唯独乐景没理由,没资格。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偏心我?”乐景捂着眼睛,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哽咽着问道:“您应该对我坏一点,您应该打我,骂我,应该冷眼看着我这个不孝子自找苦吃,您别管我了行不行?”

“不行,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管谁?”谢知涯下意识抬手想要把儿子搂进怀里,手伸到一半就醒过神,他疲惫的放下手,带着一丝茫然回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从小就聪明孝顺,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三岁就会给我捶肩按摩,遇到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也要留给我......”说起往事,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黯淡的眼神里重新像有春花绽放。

乐景心口憋闷酸涩难言,他捂着脸,不敢去看谢知涯的表情,他知道谢知涯在期待他怎么样的回答,但是那个回答他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说出口。

他可以把命还给谢知涯,可是他坚守的东西比他的命还要重要,这让他如何能放弃?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句话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太重了。

他松开手,低头慢慢跪了下来,一下一下给谢知涯重重磕头,额头几乎是立刻红肿了一大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来生我们......不,没有来生,我们gongchan党人不信来生......没有我,您还有其他孩子,就把您的爱分给他们吧......”

谢知涯垂首看着匍匐在地上向他不停磕头的孩子,他的孩子涕泪交加,额头红肿,脸颊青紫,狼狈匍匐在他脚下,求他放他走,求他别爱他,求他......让他赴死。

谢知涯觉得他好像穿着单衣走在暴风雪里,雪花穿过皮层,堵住毛孔,吸走他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他疑心听到身体里血管结冰的声音。

好冷啊。

真的好冷啊。

他如果真被冻成无口无心的雪人改多好啊,就不会痛了。

他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一头栽到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

王林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抖着手关掉电脑,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怎么会这么难。

怎么会这么痛。

只要带入自身想一想,他就要痛死了,谢家父子又该多痛?

如果谢知涯要是因此遭遇不测,谢听澜这辈子都要背上气死父亲的罪名,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应该百度的,应该百度谢知涯的生平,可是他又怕百度的结果真的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

放在桌子上手机在疯狂震动,消息提示音连绵不绝。王林点开一看,发现都是来自粉丝群的消息。

“呜呜呜我哭的好大声,我要哭昏过去了,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呜呜呜父子俩都没错,为什么偏偏要走到今天这一步QAQ”

“谢知涯到底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我真的不敢百度。”

“放心吧,没死,老人家只是晕倒了,老先生很长寿,还活到了建国呢!”

王林着实松了口气,眼中失禁的泪水终于止住了。

太好了,谢知涯没事就好。如果真能活到建国,未来这对父子一定可以和解,说不定谢听澜先生还能把老父亲发展成同志呢!

.......

北城第一中学。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数学老师刚走出教室,孙原就迫不及待的飞快从桌斗里掏出手机,熟门熟路的进入央视新闻app,点开他用一节课的时间缓存好的视频访谈。

针对谢听澜被软禁一事,科教频道在历史访谈节目中特意请了研究民国史的专家向观众解读这段历史。

虽然在看到谢先生被软禁后,孙原就立刻用百度搜索了相关历史,他也知道谢先生不会被软禁太久,要不了多久就会逃出来的,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只有听学术大牛亲口向保证他才能安心。而且他能从网上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学术大牛一定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

“对于喜欢的明星,有很多粉丝会通过购买其代言的商品、线下应援等方式表示支持,但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粉丝团体,他们为了支持喜欢的“明星”,选择了与众不同的应援方式——他们不仅开始研究党史和民国史,给各大期刊投论文,还纷纷写起入党申请书。我这么一说,大家一定都猜到了我说的是谁的粉丝了——没错,他们就是谢听澜先生的粉丝们。”

尽管还在为谢先生的命运牵肠挂肚,此时听到主持人的话,孙原嘴角露出一抹调笑,因为主持人说的还是太保守了。有个谢先生脑残粉的亲妹妹,他可太明白现在澜粉的疯狂了。

就拿他妹孙莉莉为例吧。他妹,因为还没成年,没法入党,也就没有写入党申请书,但是孙莉莉难道就什么也不做了吗?不,不是。

为了表达她对谢先生的崇拜和喜爱,她开始手抄《gong.chan.dang宣言》《资本论》和《党章》。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她抄了三遍。

而这就是孙莉莉全部的追星手段了吗?当然不是了。

孙莉莉同学深入贯彻落实了社会主义追星路线,不拿家里一针一线,自力更生自主奋斗,号召了无数个小姐妹周末一起去孤儿院敬老院做义工,身体力行的践行为人民服务的理念。前几天,她用自己赚的稿费,和几个同好千里迢迢跑到了陕西,站在谢先生多方筹钱才建成惠泾渠前哭成傻逼。孙原为啥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因为孙莉莉把这一幕拍成了照片贴在了床头作为“圣地巡礼的见证”(孙莉莉语)。

孙原一向是对追星嗤之以鼻的,他觉得这就是浪费时间,有那时间打游戏不香吗?如果放在以前,自己妹妹这么狂热的追星,他早就冷嘲热讽激情开喷了。可是现在亲眼目睹妹妹这段时间的狂热,孙原却恨不能妹妹再狂热一点,争做社会主义优秀接班人。

正在做数学题的王林几乎是立刻就被同桌孙原外放的手机声音给吸引了,他立刻扔掉笔,偏头去看,目光紧紧黏在了同桌手机屏幕上,听到女主持人形容的粉丝对谢听澜先生的狂热追捧,忍不住笑着吐槽道:“说白了不还是看脸嘛!谢先生真人比照片还帅几十倍,也不怪吸了一波颜粉。”

孙原连忙摆手,认真分辨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我可是正经直男,当然不是冲着脸去的,我是被谢先生的生平事迹和人品给迷住了。网上有句话说得好——欣赏一个人,始于颜值,敬于才华,终于人品,我们粉丝喜欢先生,也是因为先生的才华和人品,他的长相只是他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王林:“我当然也知道这个,但是你必须承认颜值也很有用——如果谢听澜要是长的丑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女友粉老婆粉,前段时间b站一个剪刀手剪的谢听澜自攻自受视频还上了微博热搜, 听说现在在晋江和老福特穿越嫖谢听澜的文热度居高不下......”

孙原一愣,“自攻自受?这是啥意思?”

王林白了同桌一眼,“亏你妹还是同人大手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听好了,自攻自受就是自己和自己搞对象,谢先生的女友粉们都说谢先生太完美了,世界上能配的上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孙原:......先生的粉丝真会玩儿。

屏幕上女主持人挂着温雅知性的笑容,直视镜头不紧不慢说道:

“......一场神秘的的直播,也让一个本已逝去多年的长者重新进入年轻一代的视野,不少90后00后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教科书上的长者曾经有过那样璀璨耀眼意气风发的青春年少......虽然谢先生的一生早已在史书上盖棺定论,可是观众们还是忍不住为直播间谢先生的命运牵肠挂肚,这次谢先生被父亲软禁直接引发了新闻界的大地震,百度上相关词条的实时搜索量直线上升,网友们都在关心一个问题:谢听澜先生什么时候能离家去西北?为了解决观众朋友们的疑问,我们特意邀请了北京大学历史学院研究民国史方向的朱教授,让他来给我们进行解答......”

王林精神一震,也顾不得和同桌说闲话,专心致志的盯着手机屏幕。他是理科生,之前最头疼的就是需要背诵的历史,总是记不住历史年份,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如饥似渴的倾听历史专家的历史向讲座。

前面女主持人的开场白废话太多,朱教授刚说了没几句,上课铃声就响了,英语老师Miss周踩着恨天高走了进来。

孙原恋恋不舍的收起了手机,心头像有只猫在挠,抓心挠肺的痒,他太想知道朱教授接下来的解说了。

Miss周站在讲台上,没有讲课,反而先和学生说起了闲话:

“你们看直播了吗?谢先生被软禁了你们知道吗?”

王林忍不住吐槽道:“老师,北京申奥成功了。”

Miss周横了这倒霉孩子一眼,“行了,我村通网了好吧。”

她扫了一眼因为她的话而隐隐兴奋骚动的学生们,也乐于聊一些流行的话题和学生打成一片,所以就又兴致勃勃的问道:“这段时间微博热搜你们看了吗?就是糖衣炮弹的那个,真是逗死我了。怪不得谢先生能名垂青史,要是我,恐怕早就放弃抵抗和阶级敌人同流合污了。”

Miss周的话虽然充满调侃意味,却不失对谢听澜的钦佩和震惊,最后的自嘲更是格外让在场的所有同学都心有戚戚然。是啊,所以能被写入教科书的历史名人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份觉悟就已经让他们望洋兴叹了。

孙原扪心自问,易地而处,他真的很难像谢先生那样选择革命之路。他做不到像谢先生那样全然无私的为和他全无关系的另一个阶级的利益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他就是一个俗人,怕痛怕累怕死,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和觉悟,也没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谢听澜是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如果不选择走那条路,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挥金如土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的公子哥,也不会成为气晕父亲的不孝子。

Miss周动情感慨道:“我们党从无到有,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成如今几千万党员,真是太不容易了。在那些年,有很多很多像谢听澜先生这样不惜背叛家庭也要走上红色之路的先烈们,他们有的人甚至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名字......”

王林不住点头,可不是嘛,他真是老崇拜老感激他们了。

“......为了表达对谢先生的敬意,同学们写篇英语作文吧!假如你是李华,你穿越到了民国遇到了谢先生,你要对他说什么?文体不限,诗歌除外,请大家尽情发挥想象力!”

王林:......

妈的,大意了!他憋闷的瞪着见缝插针布置作业的Miss周,你这是赤.果.果的道德绑架!把他刚才的感动还回来啊可恶!

......

谢知涯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梦中精疲力尽,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茫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他费力的撑起身体,被子从身上滑落,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趴在床头沉沉睡去的人。

黎春花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茫然坐起来的谢知涯时惊喜的叫出了声,“石头,你终于醒了,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石头是黎春花给儿子起的小名。谢知涯从小就是病秧子,黎春花怕养不活,就给他起了石头这个贱名。大概真是贱名好养活,从那以后谢知涯就真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了。

谢知涯怔愣了十几秒,才终于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娘,你怎么睡在这里?快回屋吧,我没事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哪里还能躺的下?快躺下,小心着凉。”

谢知涯驯服的顺着黎春花的力气躺回床上,黎春花把拉了拉下滑的被子,把被角掖的严严实实。

黎春花怜爱的摸着老儿子惨白的脸,“饿不饿?厨房的还热着灶,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谢知涯抓着母亲的袖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向她撒娇道:“我不要吃别人做的饭,他们做的没有娘好吃,我想吃娘下的刀削面。”

黎春花宠溺的拍了拍他的手,“知道了,娘现在就去给你做,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

“我睡的够久了,不困,我等娘回来。”

......

黎春花是山西人,从小就精通面食,多年没下厨手艺也没生疏,等她亲手端着热腾腾的面汤进屋时,就看她那个老儿子眼神空洞洞的望着窗外发呆。

......那是澜儿房间的方向。

她心中大恸,面上却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慈爱道:“等急了吧,娘这么久没做过饭了,今天下厨有点手生,就算不好吃你也不能剩下。”

谢知涯终于回过神,他仓皇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可是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所以他嘴角只能高高扬起,拼命笑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剩饭。”

他从母亲那里接过面碗,握紧筷子,头也不抬稀里哗啦大口痛快吃面。

黎春花叮嘱道:“慢点,别急,没人跟你抢。”

“......娘做的面太好吃了。”谢知涯哑着嗓子,低着头,点点泪珠掉进面碗,黎春花只当做不知,“你要是喜欢我以后还做给你吃。”她若无其事说道:“大夫说你是急怒攻心才会晕倒,交代让你好好静养,我已经替你请了假,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养养吧。”

谢知涯筷子不听,大口吃面,含糊不清回答:“......嗯,我听娘的。”

面很快就见了底,黎春花连忙说:“锅里还有,还饿不饿?我再给你呈一碗?”

谢知涯再也没有借口低头了。

他慢慢抬起脸,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就像小时候那样求助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娘,怎么办啊,澜儿要走,他要去西北,他不要我了,他不要这个家了!”

黎春花心头剧痛,眼中热泪夺眶而出。她从老儿子手中拿走面碗放在一旁桌子上,然后搂住了自己的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幼时他做噩梦哭着醒来时那样对他说:“石头,不怕,别怕,娘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有娘呢......别怕......”

谢知涯扑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抛弃了所有的成年人的体面,就像三岁小孩那样嚎啕大哭,“娘,怎么办啊......澜儿太坏了......他太坏了......娘,你管管他好不好......你管管他......别让他去西北......别让他去......”

黎春花心如刀割搂着自己的老儿子,泣不成声,“石头,孩子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了,怎么能管住?澜儿是个好孩子......他没有做坏事......放手吧,让他自己闯一闯......”

“我不能放手!”谢知涯抓紧母亲的胳膊,抬头对上黎春花的泪眸,嘶声道:“娘,我要是放手......就只能等来一张棺材了!”

黎春花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澜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知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僵着脸看着自己的母亲,声音又干又涩像锈了多年的琴弦,“娘,澜儿呢?”

黎春花呼吸一滞,下意识移开看着儿子的目光。

谢知涯的声音很轻,“娘.......澜儿去哪里了?我被他气病了,他不去侍疾,跑去哪里玩了?”

“......别怪他,怪我吧。他想留下来照顾你,我把他赶走了,因为我知道等你醒来他就走不了了......”黎春花强迫自己对上儿子惊惶绝望的泪眼,心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更铁石心肠的母亲和奶奶了。

“娘......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澜儿不能去西北,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黎春花手指狠狠扣着自己抽痛的胸口,断断续续说道:“......就算死了,那是他选择的路,我在西北呆了几个月,我知道那里现在的模样,所以我没法拦着他......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那我呢!你想没想过我?”谢知涯绝望的哀哭着,大声质问着自己的母亲,“澜儿要死了我要怎么活?”

“......怎么活?”黎春花惨笑道:“当然是咬紧牙关拼命活下去了。石头啊,不要把他当成你的儿子,把他当成中国人的儿子,把他献给这个国家.....这是他的命,松手吧,啊,听话哈......”

谢知涯咬着牙拼命摇头,身上的血从他的眼眶里化作泪水源源不断冒出来,整个人仿佛被逼到悬崖的野鹿,从喉咙里挤出来绝望的哀鸣。

黎春花又愧又痛的抱着自己狼狈的老儿子,“石头,对不起,娘对不起你,石头,你打我吧,你恨我吧,你恨我吧......”

......

1931年9月18日,日本炮轰东北军北大营,史称九一八事变。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同年九月,乐景重回西北。这一次,他的目的地不是陕西,而是江西。他将深入革命根据地,用手中的镜头如实记录这片土地的沧桑,记录每一点星星之火诞生的黑夜。

在他乘坐的火车驶入江西境内时,乐景再次想起了躺在床上的父亲,想起了临行前奶奶眼中的泪,想起了母亲泣血的哭声。

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和奶奶。

而他是这个世界最差劲的儿子和孙子。

他不能把他的命留给他们,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命献给了脚下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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