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狂欢(2 / 2)
多鱼点点头,紧紧地回握无浪的手。
“我要死了,我媳妇、我孩子只能托给你了。”
多鱼喉头哽咽,哭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无浪温柔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会照顾好嫂子和侄女,有我在一天,就有她们在一天。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她们一口饭吃。这个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
无浪闷笑了几声,“我不说,今儿的事你就要梗在心里。我说了,敞开来说,你就好过了。用我一条命,换你小子后半辈子照顾我媳妇儿闺女,怎么着也是我赚了。”
多鱼哭着咳嗽出来,“搞什么鬼,你到死了还在替别人着想......”
他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话没能说完,双手交握之间,对面的手松开了。无浪的眼里没有了光亮,唇角却浅浅地往上扬起,他伸出手,合上无浪的眼。
那边,女佛修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海族。巡守修士静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也死了。
她捡起巡守修士的弟子玉牌,沉稳地发布着命令,重新部署着防御位置。
她的语气和神色十分镇定,安抚了玉牌另一边的修士,可多鱼一点都没感受到安心。她不过是个元婴期,顶住大潮的罩子,可不是元婴期能扛的。
多鱼问道:“大乘坐镇呢?”
她轻轻觑了他一眼,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生死不知。”
“扯淡,我今早儿还看见他!”
“假的,那是蛟族的蛟六。”
多鱼暗骂一声,又想问些什么,她却扭开了头,似乎不打算再回答他的问题。
“你往岛中心的执法堂逃,那里安全些。”
多鱼重重地哼了一声,指着岛中央上空的人影,“你没瞧见那家伙,天上的罩子估摸就是他撑起的,他那副样子,可不像个人。”
“那是蛟六。”
< br /> “那你还叫我往......”
狂笑声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的海族比之之前更多。罩子外面,密密麻麻铺满了海族的身影,就像是夏夜灯笼外的飞蚊一般,嗡嗡嗡地震天响,叫人一眼望之生寒。
她抽出一根金色的绳子,“海族从滨海城的四面八方冲来,从外往里席卷式进攻,中心比外围安全许多。我估计海族进攻到一定范围会停止,但我不确定它们要进攻的范围有多大,你往里边逃,总能逃进安全范围。”
说完,她挥着绳子,一头扎进了海族群里,不见身影。
多鱼狠狠地跺脚,看了一眼无浪的尸体,又看了看满地的海族尸身,他捡起一把海族的剑,拔腿往滨海城中心逃去。
那个女和尚说得不错,滨海城的每个方向都涌进了众多海族。
可是,不是每一个方向都有一个元婴期的她能挡住,不少方向已经失守了,海族从小巷里、从屋顶上攻了进来。
就像无形的蛛网一般,走错一条路,踏错一步,就会一头扎进网里,被死死缠住,被海族吸干每一滴血。
它们搜遍每一间屋子,掀开每一尊水缸,踢烂每一个衣柜......握着刀剑捅来捅去。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它们没有放过视野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人。
听着肆意放荡的狂笑声,多鱼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他刨开蚂蚁的窝时,也是这么笑的,他把开水灌进洞里时,也没有放过一只逃出来的蚂蚁。
这不是战争,不是进攻,而是胸有成竹的扫荡,是肆无忌惮的虐杀。
头顶的罩子,挡住了所有的援助,阻拦了所有的逃离。
他们,滨海城的所有人,是瓮中之鳖。
所有藏起来的人,都被海族揪了出来,没有揪出来的,化成了红刀子上的血。
海族操起拗口的人语,命令人们往岛屿中心跑。
人们一脸惊惧,不敢相信残忍狡诈的海族,往岛外的方向跑去,变成了街上一坨坨肉块,变成了它们嘴里的一口口佳肴。
人们终于听话了,扭头往岛屿中心跑去。
海族的狂笑声越来越远,人们的脸上刚露出死里逃生的笑容,紧接着后颈一痛,视野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高。他们看见空荡荡的脖颈,喷薄而出的血液。然后视野一顿,这颗蹦出来的脑袋串在一柄刀上,刀的另一头,是海族狡黠残忍的笑容。
多鱼逃跑的路上,看见了许多熟人,东门卖菜的李大妈、街口剃头的王大爷、卖假酒的曹叔、学堂里假正经的谢师傅......
他们都是世世代代居于滨海城的岛民,他们都是互相照拂着过来的。
这条从家到跨海桥的路上,这条每日上工必定经过的路上,这条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早晚两次问候的人,那些曾经热络的笑容、曾经死板的面孔、曾经狡黠的弯眉、曾经叹气的苦笑......都定格在同一个表情上——惊恐万状的绝望
李大妈光溜溜的躺在一堆菜里,白肉夹青菜。王大爷被剥掉了头皮,他一动不动,头顶的血液还在哗啦哗啦流。曹叔被淹在酒缸里,酒缸上压着块大石头。谢师傅挂在歪脖子树上,变成了一个书袋,白花花的肉里放着血淋淋的书。
春大娘的女儿抱着布玩偶,嚎啕大哭,嘴里大喊着“娘——阿娘——”
她的阿娘就在旁边的巷子里,衣裳不整,身上、腿上鲜血横流。
多鱼脚步一顿,想要上前拉一把,可又马上停下了,因为一只蓝色的手已经摸到了女孩的头顶,女孩的哭声变成了大叫声......
多鱼咬紧牙关,逼着自己跑开了。
他救不了!他打不过!他只是个凡人,一个每日靠着万佛宗救济送钱的烂人,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垃圾......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卧病在床的老娘。
他答应过不浪,他要照顾嫂子侄女,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砰——
背后冷不丁被踢了一脚,他踉跄地倒在地上,斜刺里闪过一片寒光,他心头一跳,忙不迭偏过头,刺拉——刀子贴着脖子捅进土里。
身后传来古怪的海语和讽笑。
一束束头发盖在多鱼脸上,他强忍住心底的恐惧,拂开头发,是一张狰狞恐惧的脸。
他尖叫一声,立即后退几步,一、二、三......六个,那把刀上整整齐齐串着六个人头。
倘若他方才没躲开,他就是第七个。
那海族龇牙咧嘴地笑笑,“怎么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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