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无形之笔(2 / 2)
西列斯的确算是黎明启示会的一员——呃,勉强算是。但他其实对黎明启示会如今的情况一无所知。
十四年前的事情之后,夏先生消失无踪,黎明启示会也彻底陷入了沉寂。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核心成员应该仍旧维持着联系,尽管夏先生已经消失了十四年。
希望今天晚上能有所收获。西列斯心想。
……不过,一个令他稍微有点忧虑的问题是……他不会在黎明启示会的核心成员中瞧见什么熟人吧?
一旦联想到他当初与贵妇、报童互通身份时候的场景,西列斯便不由得感到,提前思考这个问题是相当有必要的。
西列斯思索的间隙,琴多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疑惑地说:“球球?”
西列斯:“……”
他尴尬了一瞬,然后解释说:“就是‘时光’。”
在琴多回来之后,西列斯当然已经将自己的收获转告了他,但是西列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球球”这个有点傻乎乎的称呼。
然而现在,西列斯却不小心说了出来。
琴多更为惊异地说:“是您取的?”
“不,是骰子。”
琴多的表情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怪不得。”
西列斯:“……”
……该怎么说呢……可这是时光与命运的力量啊!
西列斯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而说:“我们走吧?”
“您去找格伦菲尔,我的话……”琴多思考了一下,“我去瑰夏看看?我会在那儿等您。”
他指的自然是瑰夏杂货铺。
“好的。”西列斯说。
半个小时之后,他在古董书店后边的实验室找到了格伦菲尔。
格伦菲尔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并不是,老师,我只是想来和你分享一个灵感。”西列斯说。
他们坐了下来。这儿自然没有沙发这么舒服的东西,就只是简单的桌椅。
西列斯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八瓣玫瑰纸——考虑到这个仪式需要保密,他决定从实验阶段就要确保,这个仪式的时轨只能是八瓣玫瑰纸。
至于写字的笔,他认为反而不用要求太高。他自己一般随身携带两支钢笔——一支是得自普拉亚家族的那支钢笔,另外一支则是普通的书写用的钢笔。这时候他就拿出了后者。
格伦菲尔则拿了他自己的一支笔。
西列斯向格伦菲尔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格伦菲尔一开始还有点感到奇怪,慢慢地就陷入了思索之中。
“……您觉得这是可行的吗?”西列斯问。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格伦菲尔说,“这听起来是挺有可行性的。”
启示者“复现”的力量囊括了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
他们想要复现的是曾经同时在纸上写字的这个过程,指望着字迹再一次出现在同一张纸上,比如在这张纸写的字也能同时显现在其他的纸上,这种做法至少听起来有些可行性。
随后,他们便进行了一次尝试。西列斯与格伦菲尔同时握着笔,然后在纸张上书写了几行字。之后,格伦菲尔吞服了魔药。
西列斯并没有吞服魔药,因为人偶的木头身体无法使用启示者的力量。不过这也并不影响这个仪式的进行,可以由格伦菲尔来进行实验。
格伦菲尔这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个新奇的仪式,也没注意到西列斯的举动。他大概以为西列斯来之前就已经吞服过魔药了。
西列斯又拿出一张八瓣玫瑰纸,并将其中一张递给格伦菲尔。
“……你这纸写起来感觉不错。”格伦菲尔随口说,他又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随后望向了西列斯那边。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看起来是成功了。”
但是,也可以说是没成功。
西列斯原本是指望,格伦菲尔的字迹能出现在他持有的这张空白的纸张上。但是最终,他的字迹只是出现在那张他们共同写字的八瓣玫瑰纸上。
在那张纸上,新的字迹出现了,旧的字迹则消失了。
换言之,在这个仪式中,效果只会体现在最早的那张的确“同时”写了字的纸张上。
格伦菲尔又试着写了几行字,这些字同样也还是出现在了原本的那张纸上,同时原先的那些字迹也消失了。这结果让他皱了皱眉。
西列斯也不禁捏了捏鼻梁,思考了一会儿。
他有些意外于这个结果,为什么这些文字会出现在最初的那张纸上?并且,为什么原本的字迹会消失?
格伦菲尔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这其实是两个物品?”
西列斯一怔。
“纸和笔,虽然这是配套的,但这显然不是一体的。”格伦菲尔说,“你觉得这个仪式真正复现的,是什么?”
西列斯沉思了片刻,然后说:“……复现了,笔在这张纸上书写的过程……重点在于‘书写’,所以,字迹才会出现在这张纸上?”
“我是这么认为的。”格伦菲尔点了点头,“……这和你的想法似乎不太一样。”
西列斯也点了点头,低声说:“确实不太一样。”
他最终想达成的目标是,两人分别持有一张纸,这边一个人书写,那边一个人手中的纸就自动呈现其书写的文字。这才像是实时、远程沟通,不是吗?
但如今这个仪式达成的效果却并非如此,更简单一点来说,这个仪式现在的效果就好像是,“同时在两张纸上书写”。
……等等,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并非是一个需要双人配合的仪式?
想到这里,西列斯便说:“如果只是一个人书写的话,能够形成这种效果吗?”
“试一下就知道了。”格伦菲尔说。
他重新抽出两张纸,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了字,然后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字。但是这一次,他们刚刚达成的效果却并未出现。
“必须得‘两个人同时书写’。”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当您在其他纸上书写的时候,就好像也有一支无形的笔在这张纸上书写。
“……我明白了,是因为我没有在写,所以这支无形的笔才会选择复现出您书写的内容。
“而墨水就来自原本书写的笔记,所以之前的字迹才会消失……这么一说,要确保这个仪式生效的话,纸张上还得有足够的墨水。”
西列斯产生了一些哭笑不得的心情。
他说:“我们实际上是复现了这支笔,时轨也就是我们手中的笔?”
格伦菲尔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是这样。所以,也不一定需要再使用八瓣玫瑰纸?其他的纸张应该也可以。
“时轨其实是这支笔……不,应该说,纸和笔都是时轨,但这张纸只是被动地呈现字迹。”
说着,他就随手从旁边抽来了一张普通的草稿纸,用那支笔写了几行字。果不其然,那也出现在了最初的那张八瓣玫瑰纸上。
“这个仪式的效果有些奇特。”格伦菲尔不禁说,“这样一来,这两支笔也就是专门的时轨了。”
西列斯也赞同这一点。他有点庆幸自己拿的是那支普通的钢笔进行实验——当然了,他也不可能拿那种贵重的时轨进行实验。
不管怎么说,阴差阳错地,这个仪式倒也达成了他想要的一部分效果。
他说:“单就现在的效果来说,其实也算完成了我的目标,尽管是单向的告知……不,可以制作两份时轨,然后两边各自持有一张纸,这样一来也算是进行对话了。”
“紧急时刻可以这么用,但这样有点麻烦,容易搞混交流的前后顺序。”格伦菲尔说,他是个有点完美主义的人,“况且,还得保证有充足的墨水……一张纸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西列斯点了点头,他又想了片刻,然后说,“这就意味着,这不适合作为‘交流’‘对话’的方式,而只适合作为‘通知’。”
八瓣玫瑰纸的大小近似于地球上A4大小的纸张,省着用的话,的确能写上不少东西。但是,这是一个相当脆弱的工具。
墨水的问题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在于,这可以轻易地掩饰之前的通知内容;缺点则是,得随时确保纸张上有足够的墨水。
这工具制作起来也有点麻烦,必须得两个人亲自同时在一张纸上书写才可以。考虑到污染的存在,西列斯不能冒险让人使用别人用过的笔(除非紧要关头)。
此外,他们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来进行更多的实验,有了一定成果就最好能派上用场,之后等有空的时候再来慢慢研究和改进。
因此,最好的方式应该是……
“一个中转站。”西列斯说,“这个人需要持有所有用以呈现信息的八瓣玫瑰纸,而每个人也都持有一份与他同时书写过的八瓣玫瑰纸。
“这样一来,每个人收获的信息都汇总到他这边,然后再由他将重要的信息转告给其他人。”
他们最终会形成一个较为紧密的秘密团体,这个团体内部可能有二三十人之多(虽然不可能每时每刻每个人都有发现),这还不包括这些人各自的信息渠道。
如果让这二十几个人每个人都能与彼此沟通交流的话,那西列斯都怀疑自己保存的八瓣玫瑰纸不够用了。
br /> 因此,更好的模式应当是……“蛛网”。
存在着这样一个中心人物,他作为信息的中转站,分析汇总所有收到的信息,然后又将部分信息交给需要这些信息的人。
这样一来,每个人得到的八瓣玫瑰纸就是两张。一张用以提交信息,一张用以收获信息;而不必得到属于其他每个人的那张用以沟通的八瓣玫瑰纸。
保险起见,这个数量可以翻倍,每个人得到四张;但是,像海蒂女士和小丑这样一直待在一起的同伴,他们显然没必要分开计算。
这样一来,最终需要的八瓣玫瑰纸可能是一百张左右。
西列斯手头上现存的八瓣玫瑰纸数量,大概是五十张。他恐怕还需要给阿尔瓦·吉力尼写一封信,再让吉力尼家族的印刷厂多做一些纸张,以备不时之需。
此外……
格伦菲尔说:“毋庸置疑,这个人选就是你了,西列斯。”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他对此也心知肚明。
但是,这给他带来了一种更加奇妙的感觉。
收集、汇总、分配信息,然后给出提示,告知某些人他们应该去做的事情,并且一步一步目睹事情的发展、变化、结局……
……守密人。
他是说,跑团游戏的主持人。
在跑团游戏中,守密人就承担着这样一个职务,他需要引导每一位玩家走向自己命运的终局。
或许骰子给出的数值判定,的确决定了每一个命运拐角的结果,但是,守密人才是那个总揽大局、见证故事的存在。
这不正与西列斯将要做的事情十分一致吗?
并且,他一开始以为这个仪式的时轨是纸张,可实际上,这个仪式的时轨是这支笔。
因此,当他想见自己未来通过这支笔与同伴们沟通的时候,他真切地感到,自己仿佛是握着一支笔,正在书写某个故事一样。
这又契合了他作为小说家的本职。
这两点几乎令西列斯感到惊讶了。当他猝不及防被那个灵感击中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仪式最终会演变成这样——这可是令人感到相当熟悉的场面。
甚至可以说,这都是西列斯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当这位来自地球的小说家因为一场跑团游戏而穿越的时候,他可没想到,他最终也将以近似于跑团和写作的模式,结束这个故事。这令人感到一种仓促的动容。
这种熟悉的模式也给西列斯带来了一种笃定的掌控感。
老实讲,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又一次成为了那个对剧本了如指掌的守密人、对故事情节成竹于胸的小说家。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回归了某种习惯的、平常的模式,并且是他擅长的那个模式。
这令人感到宽慰,特别是他此刻正面对着这个难题。
想到这里,西列斯也微微笑了一下,他说:“我想,这会是比较简单的办法。”
“简单?”格伦菲尔有点古怪地瞧着他,“虽然我知道你将要对付一位神明……但是,这些信息的收集、整理与分派可并不简单。”
“别担心,老师,我做过类似的事情。”西列斯反而宽慰了格伦菲尔一句。
格伦菲尔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太逞强,西列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话说回来……”
格伦菲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盯着西列斯瞧了一会儿,问:“你现在二十几岁来着?”
西列斯也怔了一下,他想了想“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的情况,然后谨慎地说:“二十五岁。”
格伦菲尔露出了一个相当微妙的表情。
西列斯挺想说自己其实没外表看起来这么年轻,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了。但是……
总之他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格伦菲尔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西列斯的肩膀,以一种比平常更加温和的语气说:“我知道你相当有责任感,但是也不用将自己逼到极限。”
西列斯无奈地接受了格伦老师的好意,他说:“我明白,谢谢您,老师。”
格伦菲尔也点了点头,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建议。”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又说,“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确保每次写的内容,就会出现在对应的特定纸张上呢?”
他们刚刚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但这是因为只有这一张纸。如果纸张与沟通的对象变多了,那么能否保证这种准确性,就是一个相当不确定的问题了。
万一最后变成了所有人的对话内容都出现在同一张纸上,那就有点糟糕了。
西列斯意识到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是,他恐怕得再找个人实验一下,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倾向于“意念的指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就如同他利用骰子进行判定的时候一样。不过,即便不行,使用不同的笔应该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用不同的时轨来区分。
也就是,他得准备上二十多支笔,并且将每支笔都与人对号入座……
……或许还是先尝试一下“意念的指向”这个方案比较好。
西列斯将自己想法告知格伦菲尔,格伦菲尔也同样点了点头。
他感叹说:“无论如何,西列斯,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新仪式,并且……如果能进一步改良的话,那会成为人们必备的仪式,如同‘复现自我’仪式一样。”
西列斯笑了一下,他低声说:“希望如此。不过,我们现在的重点并不在此。”
格伦菲尔也点了点头。他转而说:“你打算把这个仪式命名为什么?”
西列斯思考了一下。他原本想取名叫对话框——为了怀念他的故乡地球,并且对话框比聊天框听起来正式一点——但是,对话框显然指向的是纸张,而非书写的笔。
他便说:“【无形之笔】?”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才突然怔了一下,意识到这个仪式的名字与【无名之火】相当类似。
格伦菲尔对此并不太在意,他耸了耸肩,只是说:“你也被历史学会的那群启示者传染了,只知道用这种无趣的名称,什么【流动的风】【联结的耳】【张开的口】……”
西列斯回过神,下意识说:“【沉静的心】?”
格伦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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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列斯摸了摸鼻子,低声朝格伦老师道歉。
在离开之前,西列斯带上了那张已经写了字的八瓣玫瑰纸,同时也另外又和格伦菲尔共同书写了一张八瓣玫瑰纸,这张则留在格伦菲尔这儿,作为未来可能会用来沟通的渠道。
他将这两张纸写上了编号1,对应了格伦菲尔。考虑到笔和人一一对应的问题,西列斯也在自己的钢笔上贴了个标签,同样写上编号1。
虽然之后或许能利用“意念的指向”来区分这种情况,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做个标记再说。
“或许未来会有二十几?”格伦菲尔开了个玩笑,“二十五?与你的年纪刚好相仿。”
他这么说着,也将自己的那支笔好好地收了起来。
西列斯失笑,他说:“那听起来是个相当庞大的数量。”
不过,格伦菲尔的话也让西列斯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在从古董书店前往瑰夏杂货铺的路上,西列斯便开始仔细整理起自己认识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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