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滑不溜秋的老油物(最後还是更新了(1 / 2)
第133章 滑不溜秋的老油物(最后还是更新了,请假取消)
秋日的阳光明朗,但拂过宫墙的穿堂风,却已带着深深的凉意。
王永光拢了拢袖口,跟在两名小太监身后,不疾不徐地走在皇城内的甬道上。
脚下的青砖缝隙里,偶尔能看到几株杂草,在秋风中微微摇曳,如同他此刻不安的心绪。
三日之期已到。
他与成基命丶卢象升等三人,各自奉诏入宫。
入宫本是寻常之事,可今日这事却有些异于往常了。
王永光的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走在前头的两位小公公。
过往接引朝臣入宫,多是一个太监而已,如今却变成了两个。
搞得他准备好的银子都递不出去。
不是钱不够,而是不敢。
而且估计不仅是他不敢,两位公公们应该也不敢。
那篇贴在承天门上的《题请内宫整顿疏》中,监察部分的内容因为事涉宫闱,全部隐去。
但今日这一见,却已然能看出这监察风力之苛刻了。
新皇雅政诸多,但仅从这事就能窥见其底色。
这位陛下虽称汉祖之风,动辄温言赐座,内里却终究全然是申韩之术啊。
毕竟还是少年天子,读了几本法家劣本,就引为圣经,当真是太急丶太糙丶太切了。
这个时候贸然凑上去,恐怕连张太岳的下场都未必有啊。
思绪匆匆,小太监已带着王永光转到乾清殿门。
王永光眼光一瞥,却见大殿之中,摆满了桌案,一大圈膀大腰圆的军士在其中抓耳挠腮,奋笔疾书。
一眼看去,似乎数十近百人之多,个个面露难色,额头见汗。
这场景,与庄严肃穆的乾清宫格格不入,显得有些滑稽。
这位新君这又是在搞什麽?
王永光心中疑惑更甚,却也不敢相问。
两名小太监带着王永光小心地绕过那些埋头苦写的军士,来到殿中西侧的东暖阁门口。
卢象升和成基命两人已然在此,见他到来略一拱手。
(附图,东暖阁入口示意)
一名小太监悄然退去,另一名入内禀告,过不了片刻便又出来道:「王大人,请吧,陛下已在等了。」
王永光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股浊气尽数吐出,踏入暖阁之中。
他知道,考验开始了。
……
东暖阁中,虽设有天子宝座,却只是略高一寸而已,并不如大殿中那麽高大。
朱由检坐在宝座上,面前是御案,上面的题本贴着青红黄绿白各色条子,分门别类,井井有条。高时明与王体乾则一左一右侍立一旁。
「臣,王永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永光叩头参见,声音洪亮,姿态恭敬。
「平身。」朱由检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
他伸手一引,指了指御案前的锦墩,温言道:「王卿年岁大了,坐着说话吧。」
王永光心中一哂,来了,所谓的汉祖之风。
他小心翼翼地在锦墩上坐下,抬起头,却仍比皇帝低了一个头。
这让他略显不适,赐座看起来似乎并不比站着回话舒服太多。
朱由检慰问了一下王永光入京路途的辛劳,以及身体情况,言语之间尽显关怀。
然而,王永光知道,这些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刀锋,很快就会亮出来。
果然,朱由检终于切入正题,直接问道:「王卿,你觉得这个天下,如今是否需要革弊?」
王永光心中暗道一声「来了」。
他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道:「回陛下,我朝立国至今,师旅之兴,何时蔑有,然未有用兵之久,靡饷之多,而成功之难如东事者。」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天下之事,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若论革弊,实乃刻不容缓。」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继续问道:「天下诸弊众多,纷繁复杂,又当从何处而起呢?王卿可有教我。」
王永光知道,这分明就是这几日坊间热议的那个问题了——大明如今的问题在哪里。
好在这个问题,他也有所腹稿。
说不出来既不会太深,也不会太浅。
王永光回道:「臣以为,天下之坏,首坏在人事上。」
「人事则一是吏部天官选人,二是都察院风宪管人。抓此两处,选贤任能,则天下之弊自解。」
朱由检等了片刻,王永光却没有继续开口。
朱由检忍不住眉毛一扬。
什麽?
这就完了吗?
这话道理无懈可击,但不符合王永光的水平。
朱由检一时琢磨不透,乾脆顺着话题继续追问:「人事有殆政丶贪腐丶结党丶无能等弊,王卿觉得其中最要紧的是哪一件呢?」
王永光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微微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决定坚持自己奉诏入京前就做出的决定。
——宁可晚下注,也好过下错注。
王永光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快便做出了一份漂亮文章:
「回陛下,此四弊,本为一体,互为表里。」
「无能者易结党,结党者多贪腐,贪腐者必殆政。」
「究其根本,仍在用人。用一贤人,则四弊皆消;用一不肖,则四弊丛生。」
「故臣以为,首要之事,不在于辨此四弊之先后,而在于固本清源,严选拔,正风宪。能者上,庸者下,法度明,则弊病自除。」
这问得临时,答得仓促,文辞却不失精彩。
可惜还是没给答案,而是避重就轻,兜回了原点。
朱由检这下算是看明白了,他不由得认真地看向了王永光。
只见王永光双手垂下,眼帘低垂,乌纱帽的鬓角处已是花白一片。他的脸上皮肤有些松弛,几块淡淡的老人斑浮现,眼角的鱼尾纹很是明显。
朱由检也不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同时拿着手指叩动着桌面。
暖阁中顿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只剩下那有节奏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
王永光低头抿嘴,心中却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不安。
终于,朱由检的手指停下,开口问道:「王卿所言甚好,现在朕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驱,一字一顿问道:「皇兄在时,曾下令禁毁天下书院,王卿对此事怎麽看?」
王永光心中一凛。
前面关于人事之弊的对答,他不愿下场,避重就轻,皇帝虽未动怒,但那逐渐消失的笑容和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他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满。
这位少年天子,需要的不是一个四平八稳的老成之言,而是一个旗帜鲜明的「态度」。
他本想再等等,看得再清楚一些。
可现在看来,再不做任何表态,恐怕连牌桌都上不了了。
一个连注都不敢下的人,又有什麽资格在未来的牌局中分一杯羹呢?
到时候,就不是下错注的问题,而是连下注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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