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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求贤若渴,不如造贤成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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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求贤若渴,不如造贤成风

乾清宫中。

朱由检正背着手,站在沙盘之前,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麽。

「陛下。」高时明轻步走了进来。「结果已经出来了。」

朱由检缓缓转身,从沉思中抽离,他点了点头,接过高时明递上来的名册。

就在不久前,他于勇卫营校场,亲自接见了奉召入京的九边精锐。

按照他的旨意,每镇选派两名队官,十名选锋。

这些人,都必须是亲手斩获过西虏或女真首级的真正勇士。

如今,距离京师较近的宣府丶大同丶密云丶蓟镇四镇官兵已经悉数抵达,一共八名队官,四十名选锋。

至于更遥远的辽东丶陕西等地,则还需些时日。

朱由检的目光在名册上缓缓扫过,上面没有一个他所熟悉的名字,但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有趣的是,在这四十八人中,竟还有七名「夷丁」。

所谓夷丁,有的是归降的蒙古人,有些是战俘,还有的是活不下去前来投军的牧民。

当然更多的是专门过来中原寻富贵的。

如今的蒙古右翼,王公大臣醉生梦死,战斗烈度极低。

所谓勇士,真不一定能比能算帐会管帐的汉人吃香太多。

他们的面貌看起来与中原人差别不大,甚至学着汉人蓄起了长发,只是多数人官话说得还是结结巴巴。

但这不重要。

英雄不问出处,猛兽何分来处?

只要是能撕碎敌人的爪牙,朕就敢用。

朱由检亲自接见了各位勇士(在重重护卫之下),当场试以弓马骑射,当场颁赏。

随后又让徐应元和高时明监考,加试了文试策论。

结果与他预想的相差无几。

这批边军精锐的武艺确实高出京营一筹,基本都在中赏及以上。

但文采方面,被那些不通文墨的夷丁拖了后腿,整体上反倒不如京营。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至少说明,那些远在天边的军头们,对他这位新君还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没有拿些老弱病残来糊弄了事。

「十三名上赏且文考过关者,擢为队官。其馀人,提为伍长。」

朱由检将名册递还给高时明,声音平淡无波。

「再传朕的旨意给兵部,令其从京营中再摘选勇士,补齐缺额。」

如此一来,勇卫营的兵额将扩充到三千七百八十馀人。

「臣遵旨。」高时明躬身领命。

然而,不待他转身,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你再告诉徐应元,这个月底,勇卫营要进行重考。」

「以阵型丶武艺丶文考三份综合考量,必须将总人数重新压回三千之数。」

「所有不合格的,不论是新补入的京营兵,还是刚从九边来的精锐,一视同仁,原路退回。」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在朱由检的心中,勇卫营并不仅仅是亲军,它更应该是未来的教导营丶军官速成班。

刚登基时,他根基不稳,不敢大动干戈,只能在御马监的旧有框架内选人,那些人未必是最好的,却是在当时情况下相对可靠的。

但现在不同了。

他权势渐稳,又暂时没有触动太大的利益。

正好趁此机会,在军中掀起一场优胜劣汰的内卷,为自己筛选出真正有用的刀刃。

至于这种新柴堆旧柴的做法,会否导致军中互相仇恨丶不团结?

朱由检心中只有冷笑。

军队之中,真让他们铁板一块地团结起来,那才叫搞笑了!

那对军队本身,对高居其上的君主,都不是什麽好事。

满桂和赵率教不合?

可以不合,战场上谁敢违抗军令,率先溃逃,拿头来见就是。

大明的刀把子,不能只对文官锋利,对武官也要同等锋利才是。

朱由检甚至能够接受用一到两场败战,来换取军法的整肃。

大明在他的整顿之下,内功应该会比历史同期雄厚一些,能够承受的损耗也更大一些。

高时明一惊,瞬间就意识到这道命令中蕴含的残酷,他躬身领命,「臣……遵旨。」

朱由检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转而问道:「朕亲自点选的曹变蛟等人,还有多久能到京?」

高时明定了定神,恭敬回道:「回陛下,按照时日推算,陛下所点的将官多来自辽东,应该还有五到十日便可抵京。」

「唯有东江的孔有德与陕西的贺人龙路途遥远,恐怕分别需要半月到一月半左右。」

「好,朕知道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回御案后坐下。

「将今日的奏疏呈上来吧。」

……

批阅奏疏的流程,朱由检已经愈发熟稔。

他与高时明之间,甚至形成了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默契。

朱由检写下一个「√」,高时明便知是「下部照办」的意思,自会用标准的朱批格式完善。

若是看到有问题的奏疏,朱由检便会画上一个「?」。

高时明一开始还不明白这代表什麽意思,问了才明白这代表这奏疏有问题,需要打回重拟。

很快,甲丶乙两级的常规奏疏十一份;内阁与司礼监定级不一的奏疏七份;以及为防两者串通而特意随机抽调的丙丶丁级奏疏二十份,尽数处理完毕。

朱由检从桌案一角那堆专门堆放的「京师新政」奏疏中,抽出了一份。

「这份,发回去再让他改改,尽快贴到宫门外吧,就作为经世公文第二篇。」他将奏疏递给高时明。

高时明接过一看,奏疏的标题是《提请京师饥民疏》,上奏者是行人司行人,章自炳。

与他人不同,这份却是没改过的,属于第一次上奏。当然私底下他是否修改过多版就不清楚了。

「其一,」朱由检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顺天府衙既要独立,就不该再从户部拿钱。否则事事纠葛,权责不清,最后又是一笔糊涂帐。」

「其二,缺的钱可以从修路费用中出,但要将此事与修路联结起来,以工代赈。」

「不劳动者不得食,哪怕年老妇孺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轻便活计,也不可纯粹开仓放粮。」

高时明凝神听着,将皇帝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臣明白了。」

朱由检又指了指剩下的那几份奏疏,说道:「这些人写经世公文,已渐渐有模有样了。后面朕就不再一一亲批。」

「再有新的方案,你和薛国观先审,审完改完,定了最终的稿子,再交到朕这里来。」

「朕若是也觉得可行,再发旨任免丶赋权。」

「臣遵旨。」高时明点头应下。

这本是应有之意,权力的下放几乎是必然的。

领导要兼顾多条战线,不可能关注所有细节,只能抓其大略,这是人的精力天然所限制的。

而下属也需要充分授权,才能得到充分锻炼。

哪怕下属会犯错,也必须放手让他们去做,否则下面的人永远成长不起来,最后累死的只会是自己。

除非……整个系统已经丧失了一切增量,沦为一潭死水。

但如今的大明,不该是,也不能是。

不过放权的前提,却是整个战略思想从上到下的贯彻,否则只会放出一坨布朗运动来,根本形不成合力。

朱由检抬起头,看向高时明,问道:「高伴伴,你可知朕为何要掀起这场经世公文运动吗?」

高时明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试探着答道:「陛下……可是觉得过往的策论文章,过于空泛,其方案可行与否,全然系于一人之身?」

朱由检对高时明的敏锐早已习以为常,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说对了其一。」

「策论具体,条理清晰,确实能让朕在事前就更好判定其成败,也能分辨出上奏之人的能力高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起来。

「但朕更看重的,是另一件事——降低对人才的要求。」

「你想想看,等薛国观真正把京师的路修完,朕再让他写一篇对当初那份策论的复盘。」

「其中详细写明,当初的方案里,哪里想到了,哪里没料到,哪里做错了,哪里又做得极好。」

「有了这样一份详尽的复盘,方案就更齐全了。」

「如果后面再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也在大明不同的地方修了路,也留下了他们的经世公文和复盘。」

「那麽后来的官员,若再要修路,只需将这四五篇前人实录细细读过,恐怕就胜过读那些传统的经世策论百篇千篇。」

「这,才是经世公文真正的意义所在。」

「官员做事的下限,会被大大提高。」

朱由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整套方案持续推进下去,做成一事,则积攒一事之洞见,哪里还怕没有萧何呢?」

「求贤若渴,不如造贤成风。一个萧何,撑不起大厦将倾。但若天下郡县,皆有萧何之才具雏形,则大明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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