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要说辽东,就不能只说辽东(1 / 2)
第100章 要说辽东,就不能只说辽东
朱由检的这句「朕今日得孙师,就如高祖得子房,光武得邓禹」,如同一块巨石,轰然砸入孙承宗那早已历经风浪丶古井无波的心湖。
一时间,这位六十四岁的老臣,竟有些失神。
他的面庞上,那如重枣般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惊愕丶疑虑丶恍然丶不解,最终,这一切复杂的情绪,都汇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让他胸前那长长的虬髯,都忍不住微微颤动。
他闲居高阳多时,所收邸报多是旬月之前,这次入京又是连日飞驰,急速入宫,对于这位新君的秉性作风,几乎一无所知。
这股扑面而来的「汉祖之风」,着实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但最终,当他看到朱由检那双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望进那双满是恳切与信任的眼眸时,所有的惊与疑都烟消云散。
一股名为「知遇」的滚烫暖流,冲刷着他花白的须发,让他这位困顿半生丶早已看淡荣辱的老人,眼眶竟有些发热。
「陛下……」
孙承宗声音略带沙哑,当即就要挣开双手,俯身下拜:「陛下如此谬赞,臣……愧不敢当!」
「孙师不必多礼!」
朱由检手上加力,稳稳地将他扶住,不让他拜下去。
这坚定的力量,让孙承宗再次一愣。
只听朱由检诚恳地说道:「朕刚刚登基,各份题本奏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朕虽有心明辨,却也难分忠奸。」
「故方才以三问考教孙师,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孙师海涵。」
说罢,他竟对着孙承宗微微拱手。
这一拱手,虽只是轻轻一揖,在孙承宗眼中,却比泰山更重。
帝王向臣子道歉!
孙承宗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连忙侧身避开,肃然回礼:「陛下言重了!君臣相答,本是常理,陛下胸怀韬略,臣亦受教良多。」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位年仅十七岁的新君,与他那位同样少年登基兄长,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未及弱冠登基,这位,难道竟是天生的天子吗?
朱由检哈哈一笑,拉着孙承宗的手臂,亲切地将他引至殿中那巨大的沙盘之前。
「朕自登基以来,日夜思虑辽事,然所思所想,却与朝中主流之见,颇有不同,今日正好,还请孙师为朕斧正。」
「臣,洗耳恭听。」孙承宗肃然道,目光投向沙盘。
经过方才那一连串的礼遇丶考校与致歉,他已经将朱由检放在了平生仅见的位置上。
朱由检踱步于沙盘前,手中拿起那根长长的木棍。
他手腕一沉,木棍指向沙盘的东侧。
「早先辽事,皆以前部辽左宁锦丶辽南旅顺丶辽右东江,此三方布置为题。」
「再往外,则辽西以蓟州丶永平丶天津并西虏为后盾;旅顺以山东登莱为后盾;东江则以朝鲜为后盾。」
「此言然否?」
孙承宗默默点头。
大明对后金的战略布置,多年来虽有反覆,但核心思路,确是如此。
朱由检的长棍在沙盘上缓缓左移,点在了代表蒙古诸部的区域。
「然,此番虎墩兔憨西迁,其势已成。则不能再将西虏之事,与辽西一并合计。」
「我等既要提防奴酋并力西向,又要防备奴酋藉此西窥。因此,所谓三方布置,需再加一方『蒙古』,转为四方,此言然否?」
孙承宗目光一凝,抚须点头道:「陛下之前推演,一针见血。单列一方,以为应对,确有必要。」
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长棍却倏然从沙盘上收回,在自己手心轻轻一敲。
「然而,朕今日却不打算就此聊此四方布置,当如何增兵,如何调将。」
孙承宗一怔。
朱由检转身,目光幽深。
「朕在王府之时,曾读《孙子》,见其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此言,初读之时确实振聋发聩。」
「然朕登基以来,再读此论,才觉此不过将帅之语,却非帝王之言!」
孙承宗心中一震,默默不语,只是更为专注地听着。
只听朱由检朗声而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以朕观之,要定辽东之事,就不应只看辽东!」
他手中木棍倏然探出,重重点在沙盘中,那代表着林丹汗所在的位置。
「而要定九边,又不能只看九边!」
木棍在沙盘上,沿着蜿蜒的长城防线,急速划过,最终,重重地丶稳稳地点在了那代表着京师的小小土堆之上!
「国之患,非止于外寇之强,尤在于内政之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孙承宗,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故,辽东要怎麽打,终究还是要看……我大明如今,需要辽东怎麽打!」
「孙师,以为然否?」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孙承宗的脑海中炸响!
他朦朦胧胧中,似乎预感到了什麽,一种不祥的丶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的预感,让他心跳不由得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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