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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冷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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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泰天府各家还在相互联络,想要拼凑重金请高明丹师出手,解决那些桑树的枯叶。

据金万两所知,现在已经有好几家盯上了沈庄,只是因崔御史还没离开,又顾忌沈八达,这才没下手。

沈八达毕竟是三品高手,还是童子功大成的三品,只要此人不死,各家还是得顾忌一二。

可他们也不愿花钱从沈家买药方,按照宫里的老套路,沈八达失势调任直殿监后,最多一个月就会被发配远疆,或是被调去守陵。

届时他们或许可从沈家白拿方子。

沈家想要在泰天府安稳待下去,那就得和睦乡邻,想要和睦乡邻,那麽与乡邻们共享一份药方,岂非理所应当?

就连金万两,也对沈天手里的药方垂涎欲滴,毕竟这次遭遇虫灾的,远不只是一个泰天府,整个青州,还有更南面的南州,扬州,也都遭了灾。

双方交易敲定,沈天便唤来庄头,吩咐将山地种的那些葛根挖出,仔细晒乾打好包,装车运往金家在城中的大粮仓。

至于稻米还得几天,晒好了才能入仓。

回程时,金万两却掀开车帘,朝着旁边田里一位割稻子的老庄户打招呼:「老丈辛苦!烦请停一停,我想与你打听个事。」

他直接将半角银子丢了过去:「老丈,我看你们今年收成喜人呐!收成应是比往年高了不少?那位沈二少爷莫非是用了什麽仙法?」

「看起来是高了不少!」老农得了赏钱,脸上笑开了花:「不过哪有什麽仙法?城里的法师我们也请不起啊,这是我们二少爷有本事!他先是逼着几个庄头把沟渠都重新疏通,你看那沟,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旱能灌,涝能排,后来这位让人往田里撒生~」他眼珠一转:「嗯,撒一种肥料!哎哟,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那东西多霸道啊?都说这田怕是要废了!」

老农啧啧称奇,「结果呢?嘿!虫子真少了!后来又洒一种东西补地力,还喷了一种药水,说可以防虫,也是奇奇怪怪的,奇了怪了,现在田里的稻子非但没死,禾苗还蹭蹭长,穗子沉得压弯秆子!您说神不神?」

「就是神了!」旁边一个正捆稻子的中年汉子直起腰,抹了把汗,脸上满是钦佩,「往年累死累活,一亩地能收七石半粮都算老天爷赏脸。今年听二少爷的,沟也挖了,东西也撒了,水也喷了,嘿!您猜怎麽着?我佃的那二十亩地,愣是收了快一百七十石!足足多了十多石粮!这本事,咱庄户人服气!」

另一个年轻些的庄户也凑过来,带着几分佩服的插嘴:「还不止!二少爷还让人砍了茶园里好些老茶树,还在桑树上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都觉得是瞎折腾,结果您猜怎麽着?现在那些桑树叶子长得又大又厚,比旁边没接的茂盛多了!以后再养蚕,肯定吃得欢。」

老农闻言爽朗一笑:「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月中时我还骂过二少爷折腾人,现在才知人家是真有本事!就冲这亩产,往后二少爷让咱干啥,咱就干啥,绝无二话!」

「东西?药水?乱七八糟的折腾?」金万两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几个庄户嘴还挺紧的。

不过这些人脸上丰收的喜悦,再看田里沉甸甸的稻子,就可知沈天是真有手段。

他满心疑惑地辞别庄户,带着一肚子问号踏上了归途。

回到泰天府城内,金万两没有回自己常住的别院,而是径直去了金氏商号的后宅。穿过几重月洞门,来到一处清雅幽静的临水小轩。

轩内一位身着素色儒衫丶气质清隽如文士的中年男子正与帐房先生对弈,他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文士须,眉眼间透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与金万两的富态圆润形成鲜明对比,正是金万两的父亲——金玉书。

金玉书听到脚步声后并未抬头,他目光依旧凝视着棋局,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回来了?沈家那边的生意谈妥了?」

「是,父亲。」金万两恭敬行礼,在父亲面前收起了惯常的轻挑,「按沈天开的价,一两一石算,不过他们田庄私下拓荒不少,足有四千七百亩,亩产也高得惊人,算下来我们得多掏几千两银子。」

他回话时,脸上现出了心疼,犹豫与不解。

金玉书似有所觉,抬眼扫了儿子一眼:「怎麽?想不通?舍不得钱?是不是觉得为父明知沈八达已被逼卸任御用监监督太监,贬去直殿监做那洒扫庭除的闲职,沈家眼看着就要失势,我们却还要上赶着去烧这口冷灶,白花冤枉钱?」

金万两被父亲点破心思,也不遮掩,拱手直言:「正是此意!父亲明鉴,如今各家商贾对沈家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上晦气惹恼了东厂那位,我们金家此时凑上去,还主动溢价收粮,孩儿实在不解其中深意。」

「哼。」金玉书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短视!你以为沈八达去了直殿监,就真的一蹶不振,离倒台不远了?依我看,这局面最多再有两三个月,必有反覆!」

「反覆?」金万两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这,这怎麽可能?东厂厂公围杀丹邪沈傲立下大功,圣眷正隆,风头一时无两,沈八达失势已是定局,如何还能翻身?」

「万两啊,」金玉书放下棋,端起了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吹着浮沫,语气悠然,「你只看到沈八达失势,却不知他这几年在御用监监督太监任上做了什麽。」

他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此人手腕强硬,心思缜密,大力整顿积弊,严查采买帐目,硬生生从那些贪婪成性的采买太监和皇商嘴里,抠下了大笔银子!那些惯于中饱私囊丶虚报价格的采买太监被他压得苦不堪言,对他恨之入骨。」

金万两皱眉思索,父亲说的这些他略有耳闻,但这与沈八达能否翻身有何关系?

金玉书看着儿子困惑的表情,眼神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关键不在于他得罪了多少人,而在于他抠下来的这些钱,去了哪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据为父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沈八达对此分文未取,一文不少,全都悄悄送入了宫中内库!天子的日常用度因此远比往年宽裕充足,后宫妃嫔们分润到的丹药丶绸缎丶珍玩,也比过去丰盛精美了不止一筹!这份不动声色间充盈内帑丶取悦天家后宫的本事,旁人可学不来!」

他放下茶盏,目光投向轩外摇曳的修竹,仿佛穿透了时空:「如今那位新上任的御用监监督太监可有这份能耐?他可有查明那些帐目的能力?即便有,他敢不敢那些扶植他的豪商金主,继续严查克扣?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子与后宫娘娘们习惯了沈八达在任时的优渥供应,一旦换了人,供应水准骤然下降,你说那位高坐龙椅的至尊,还有那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娘娘们,心里会是什麽滋味?又会迁怒于谁?何况他退的时机也好,才刚卸任就爆发虫灾,南北丝价因此暴涨。」

金玉书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金万两心上,他胖脸上的疑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与惊讶。

「看着吧,」金玉书收回目光,语气笃定,「最多数月,当宫里感受到这『俭』的滋味时,就是沈八达复起之日。

到那时,那些今日急于撇清丶落井下石的商人,怕不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所以,你认为这『冷灶』,我们金家该不该烧?」

「且沈家那小子也不简单。」金玉书又落下棋子:「他能把田庄打理得增产一成有馀,还通过了御器师覆核,绝非池中之物,咱们现在搭把手,说不定未来就能多一条路。」

金万两站在原地,回味着父亲的话语。

他对那几千两银子的肉痛瞬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对父亲深谋远虑的佩服,还对那即将到来的商界风浪隐隐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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