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灵魂：裂痕血誓 【006】（1 / 2）

米罗的身影在狭窄丶湿漉漉的巷弄中如同鬼魅，移动时几乎不发出声响。他并非单纯奔跑，而是进行着极有效率的战术移动：在阴影处停顿丶观察丶再快速通过开阔地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精准的计算，彷佛一台活生生的战术电脑。

凯尔踉跄地跟在後面，努力模仿，但他的呼吸粗重，脚步也无法完全放轻。恐惧和刚才经历的情绪风暴让他难以完全集中精神。

突然，米罗毫无预警地停下，手臂猛地向後一横，精准地拦住了差点撞上他的凯尔。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没有多馀的粗暴。

「嘘。」米罗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音，却带着绝对的权威。

他微微侧头，视线投向巷口。一辆黑色轿车缓慢驶过，车窗贴着深色隔热纸。米罗的身体瞬间进入一种极度警戒却又放松的状态，像是一头蓄势待发却又隐藏完美的掠食者。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外套下的枪套位置。

凯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连一丝颤抖都不敢有。他顺着米罗的视线望去，只看到车尾灯消失在转角。

米罗并没有立刻移动。他维持着静止的姿势又过了整整三十秒，如同石雕，确认再无任何动静後，才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走。」他低声命令，再次开始移动，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但依旧保持着那种致命的安静。

经过数次类似的停顿丶观察丶规避，米罗最终将凯尔带到一栋毫不起眼的老旧公寓楼後门。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检查了门框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标记，确认安全後，才用一把看似普通却极可能经过特殊处理的钥匙，无声地打开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米罗先一步进入，凯尔紧跟其後。门在身後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米罗没有开大灯，而是按亮了一盏光线微弱丶只照亮一小片区域的桌灯。灯光映照出房间的轮廓：极度简洁丶整洁到近乎强迫症的程度。家俱很少，色调是冷灰丶黑丶白。没有多馀的装饰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彷佛用尺量过。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金属和清洁剂的气味，混合着旧书页的味道。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功能齐全的临时指挥所或武器库。

米罗转过身，终於正面看向凯尔。他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但不再是教堂里那种带着实验性质的探索，而是纯然的审视和评估。

「基本潜行能力，不合格。」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淡漠，听不出喜怒。「呼吸控制差，脚步声过重，应变迟钝。注意力容易被无关紧要的事情分散。」他的点评如同在做任务简报，精准地列出凯尔刚才的失误。

他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里面不是食物或衣物，而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武器保养工具丶弹药盒丶以及几把拆卸开来的枪枝零件。他开始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优雅动作，熟练地保养组装一把手枪，过程流畅得像是一种艺术。

「去清理你自己。」他头也不抬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指向一扇关着的门，那应该是浴室。「热水供应有限。十分钟。」

这不是关心，而是指令。一个肮脏丶气味可能引来注意的家伙，是负资产。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依旧没有看凯尔：「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一起洗掉。刚才发生在教堂的事，是为了让你认清现实丶剥夺你无用的羞耻心丶测试你身体反应的教学手段。仅此而已。如果你对此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误解或依恋，只会让你接下来的训练更加痛苦，并且死得更快。」

他的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彻底将之前的亲密接触定义为一种冷酷的「教学」，划清界限，不留任何幻想空间。这符合他高效丶目标导向丶不浪费时间在无谓情感上的作风。

凯尔愣了一会儿，被对方冷冰冰的评价惊呆了。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羞愧和沮丧，但同时也燃起了一丝决心。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他决心证明自己，向米罗证明，他可以成为他命中注定的那把武器。

凯尔一言不发，转身走进浴室，轻轻关上门。他脱掉汗湿的衣服，走到温热的淋浴喷头下，让水洗去身上的污垢丶恐惧，以及先前相遇留下的痕迹。

凯尔一边擦洗着自己，一边思绪千万地思考着未来，思考着即将开始的训练。他知道这绝非易事，米罗会逼他突破极限，甚至超越极限。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了目标，有了忍受痛苦和挣扎的理由。

十分钟後，凯尔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是湿的，一条毛巾低低地裹在臀部。他站在米罗面前，与高个子男人的目光交汇，眼神中既有担忧，又有决心。

「我……我知道我之前表现得很糟糕，」他说道，尽管双手颤抖，但声音依然平静。 「但我可以学习。我会学习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来证明自己。」

米罗的目光从组装到一半的手枪上抬起，扫过站在面前的凯尔。他的视线专业而迅速地评估着，洗净後显露出的更多旧伤痕丶依旧苍白的脸色丶微微颤抖但努力挺直的身体，以及那双混合着恐惧与决心的眼睛。

他没有对凯尔近乎赤裸的状态发表任何评论，这副躯体在他眼中或许更像是一份需要评估其损耗与潜力的报告。

「机会不是由我给予的，是由你自己争取的。」米罗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彷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证明与否，取决於你明天的表现。如果表现持续低於标准，你会成为负资产。而处理负资产的方式，通常很有效率，且不带感情。」

这不是威胁，而是他世界里冷酷的运行规则。他说完，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枪械零件上，流畅地将其组装完毕，「咔哒」一声轻响，标志着动作完成。整个过程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冰冷的美感。

他站起身，将枪收回腰侧隐蔽枪套。然後走向一扇之前凯尔没注意到的门，打开它。里面是一个极小的房间，只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丶一个金属衣柜，以及一张空无一物的桌子。房间和他本人一样，毫无多馀的个人气息，乾净得像从未有人使用过。

「这是你的休息区域。」他陈述道，「每晚十点至清晨五点是理论上的休息时间。睡眠是身体机能恢复的必要过程，你需要它来维持基本效率。」

他从客厅那个看似什麽都有的柜子里拿出一套摺叠整齐的灰色棉质衣裤，质料普通但乾净，扔到行军床上。「换上这个。你的旧衣物是明显的目标，会被处理掉。」

「明早五点整，我会敲门。你有六十秒时间准备好出现在客厅。迟到意味着你放弃了今天的训练机会。」 然後直接关门离开，不多说一个字。将休息也纳入纪律训练的一部分。

凯尔用力吞了口唾沫，米罗的话让他脊背一阵发凉。他知道风险很高，一步失手就可能葬到海底。但他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他唯一一次机会，让他得以摆脱长久以来无休止的虐待和忽视，获得生——或者死——的机会。

他走进那间简朴的小房间，门在他身後咔哒一声关上，一声令下，让他浑身一阵发抖。穿上朴素的灰色衣服时，他觉得自己彷佛正在蜕去旧皮，褪去旧身份，化作一个全新的丶更坚强丶更专注的人。

凯尔躺在狭窄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他的脑海里充斥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恐惧丶兴奋，以及某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希望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把自己托付给一个既可能毁灭他也可能拯救他的人。但就在那一刻，在他渐渐入睡之际，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平静感席卷全身。他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有了目标，有了方向。无论发生什麽，他都要坚持到底。

当他终於进入梦乡时，梦里充满了血与钢铁丶痛苦与力量的景象。

凯尔的睡眠很浅，充满了断断续续丶光怪陆离的梦境——阴暗的巷子丶欧文狞笑的脸丶冰冷的枪管触感，以及米罗那双深不见底丶难以读懂的眼睛。他在黑暗中猛地惊醒，心跳急促，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他呼吸尚未平复时，门上传来了精准无误的三下敲击声。

叩。叩。叩。

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军械般冷硬的质感，彷佛敲击的不是木门，而是他的头骨。紧接着，门外传来米罗毫无波澜的声音，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他听清，又绝不会吵醒任何不该醒的人。

「五点整。六十秒。」

话音落下，门外便再无声息。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对规则绝对执行的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