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伐谋伐交 诱引内乱(1 / 2)
第148章 伐谋伐交 诱引内乱
韩匡嗣对赵德秀的突然前来颇为疑惑。
是得知自己近来要北还,特意前来相送吗?
这一想法,是常理下的推测,但介于之前赵德秀的表现,他也不像是会重视使团的人。
韩匡嗣年少时便侍奉在耶律阿保机丶述律平等契丹统治者身边,常年的伴君如伴虎,让韩匡嗣养成了谨慎的性格。
今再次面对猛虎,韩匡嗣慢慢打起十二分小心。
尽管心中有所狐疑,但韩匡嗣在面上并未显露半分异常,他恭敬地将赵德秀迎入堂中。
堂中遍布着檀木的清香,不断升起的香雾为大堂带来了一股庄重的气氛。
赵德秀与韩匡嗣相互入座后,堂内堂外的紧要处,已陆续被王府亲军所掌控。
至于韩匡嗣的身后,亦站着几位健壮的契丹武士。
方才在外面,双方都尽显友好姿态,而自进入大堂后,双方的姿态正隐隐转变为防备。
这矛盾的变化,生动的映照出大宋与契丹的复杂关系。
因国雠家恨,大宋与契丹日后必有惨烈一战。
而限于当下国情,大宋与契丹又必须互相保持着一定克制。
韩匡嗣坐下后,他看向赵德秀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几分审视与忌惮。
沉默一会后,老辣的韩匡嗣率先「欢喜」地说道:
「外臣不日就将回国,今日晋王殿下能屈尊前来相送,外臣深感荣幸。」
不管赵德秀的真正目的为何,韩匡嗣打算先来一手以柔克刚。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韩匡嗣的放低姿态,让赵德秀一时无法组织起犀利的词锋。
而韩匡嗣先发声,将话题往相送一事上引,只要赵德秀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麽韩匡嗣就能发挥出「不粘锅」的外交本领。
想从自己口中刺探契丹情报?
绝无可能!
韩匡嗣说完后,就双目炯炯的看着赵德秀。
对于韩匡嗣的注视,赵德秀先是淡淡一笑,他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籍放在案上,然后说道:
「孤近来研习《周礼》,有些许迷惑之处,听闻韩公令尊是契丹国内有名的大儒,韩公出身名门,想来对《周礼》颇有研究。
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孤今日来寻韩公,一是相送,二是请教。「
韩匡嗣的父亲名为韩知古,韩知古可不仅是大儒那麽简单,契丹当下的礼仪制度是韩知古糅杂汉族传统礼仪和契丹国俗创造出来的。
韩知古更是辽太祖钦定的佐命功臣之一。
一听完赵德秀的话,韩匡嗣的眼睛就微眯起来。
宋朝国内大儒遍布,赵德秀若有学业上的疑问,何须来询问自己?
可纵算察觉到这一点异常,韩匡嗣却无法开口拒绝。
因为韩匡嗣没有拒绝的理由。
首先赵德秀作为大宋储君,他能够「不耻下问」,算的上是给他脸面,若他不知好歹贸然拒绝,世人定会非议他跋扈。
而他身为契丹正使,他的跋扈恶行是会影响到契丹的。
韩匡嗣深知在契丹国内,有许多政治敌手都想抓住他的把柄致他于死地,他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另外韩匡嗣无法以学艺不精的缘由,拒绝赵德秀的请教。
韩匡嗣得顾忌到先父韩知古的名声。
韩知古在契丹的优良名声与政绩,是韩氏一族在契丹生存的土壤,韩匡嗣怎会允许这片沃土中出现半点污泥?
两方面不可,将韩匡嗣拿捏的死死的。
虽心有警惕,韩匡嗣还是无奈回道:
「殿下好学之心,实在令人敬佩。
然外臣才疏学浅,学识不及先父一二,若一会解答有误,还望殿下见谅。」
韩匡嗣怀疑,赵德秀是想通过学识攻击他,故先打了个预防针。
可韩匡嗣的猜测是错的。
赵德秀要的不是他回答的内容,要的是他肯回答的态度。
赵德秀用手指敲击着案上的《周礼》,发生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他语调平和,却像投石入水:
「宗法有言,继承当以嫡长为先。
《周礼》中更有大儒批注:祖制不可废。
然孤观天下事例,竟发现天下丧乱数十年间,违逆祖制,违逆嫡长继承制者不知凡几,这是为何?」
赵德秀的询问,像极了一个不知变通的「腐儒」。
乱世之中,强者为王,谈何礼制?
但赵德秀的询问一落入韩匡嗣耳中,就让他神色骤变。
在韩匡嗣心中警铃大作,想着要阻止赵德秀进一步询问时,一番更直接的话语响彻在堂中。
「就像贵国之人皇王,他是嫡长,孤亦是嫡长,彼之遭遇,孤甚为同情。
不知韩公对这一事,是如何看待呢?」
犀利的词锋,该来还得来。
问出这番话时,赵德秀脸上的笑意盎然,反观韩匡嗣则是反应迅速。
赵德秀果然是不安好心。
韩匡嗣「啪」地一声,拍案而起。
这一刻,韩匡嗣一直以来刻意保持的雍容气度,慢慢都消失不见。
然拍案而起的韩匡嗣,却并未将矛头指向赵德秀,他先是对着身后几位契丹勇士喝道:
「汝等都退下。」
在韩匡嗣的命令下,几名契丹勇士离开堂中,他的身后只剩下护卫的韩德让。
待契丹勇士们离开后,韩匡嗣收拾好心情,脸色复杂的重新坐了下来。
赵德秀将韩匡嗣的反应都尽收眼底,能让一位老狐狸变得失态,主要原因在于他的话触及到了老狐狸的内心隐秘。
表面上看起来,赵德秀跟契丹使者韩匡嗣谈及嫡长继承制,是一件对牛弹琴之事,因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契丹是蛮夷之国。
蛮夷之国,自有「弑君继承法」。
可这一印象,对契丹国并不适用,就好像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契丹国内的汉化进程,很早就已开启。
汉化进程,是由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亲手开启的。
耶律阿保机一生的伟业,大致可概括为两方面:
一方面是开疆拓土,奠定契丹国的疆域。
另一方面是扶持汉人官僚,培植国内的汉化政治势力。
耶律阿保机之所以要大力扶植汉化势力,在于千古不变的人性。
契丹部族的可汗继承,一开始并不是父死子继,甚至都不是兄终弟及。
当下世人皆知,契丹部族的皇族是耶律氏,可在耶律阿保机那个时代,耶律氏只是契丹部族中的一个贵族姓氏而已。
耶律氏能成为契丹部族的皇族,得益于耶律阿保机的一生打拼。
当耶律阿保机立下丰功伟业,统治万里草原后,他会甘心依照契丹传统将契丹可汗的宝座传给其他贵族吗?
莫说其他贵族,就是亲弟弟耶律阿保机都不想给,他就想让可汗宝座在他的嫡系子孙中流传。
这一想法很符合人性,却要违反契丹数百年的传统,耶律阿保机将会面对众多契丹保守势力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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