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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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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正地回到家。

慢慢地,我已经习惯了每顿饭都要往那小台子上端一个碗,放在哥哥的遗像前。母亲总是把第一份食物盛在他的碗里,有时候滚烫得让人托不住,我便总是把碗踉跄推在台上,然后吸着气去摸自己的耳垂;那些时候觉得自己太冒失,因而还会偷偷地望几眼他。他总是就在那里安静地待着,用那双和父亲相似的眼睛望着我。我总是会磨蹭着多待一会,从一些零散的感知里猜想他是否喜欢今天的菜——有太阳了,或许是很喜欢;下雨了,或许是不那么钟意;吹风了,或许只是很平静地在享受,没有做出什么评价。

这个与哥哥偷偷做的游戏我玩了很多年,但从来没有人能告诉我最后究竟是谁赢了。有时候我觉得或许还是我猜错的更多些。因为母亲总是会说哥哥在战场上过得很苦,冬天吃不上饭的时候得把雪捏起来当食物,有很多士兵的身体承受不了,就会病倒;那么他回到家里来、回到这个有炉火的温暖的屋子里时,又怎么还会挑拣桌子上的食物是否合胃口?每当想到这些,我就会忍不住要咬筷子,以免父母数落我吃饭的时候丧着脸。可我抬起头来,只会看到他们眉眼中那层更深的抹不去的阴影——它太厚重,是数年前那雨水沉积后留下的泥、是那副年幼时我捧不起来的沉沉的木相框、是一碗又一碗端在他面前,却在后来又原封不动端回来的饭菜。我说不出口,因为对我来说那或许只是一点普通的对哥哥的想念;可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枚钉子,一枚已经被新长出来的血肉紧紧包住的钉子。

就在这样的沉默里又过去了很多年。我已经长高许多,到了可以自己编辫子的年纪了。我开始学会了自己去学校,也学会了独自在树下坐一下午。上学的时候,我时不时会听到哪个同学的家里被发了征兵画册,他们围在一起讨论那上面的战士身姿有多么伟岸,那国旗下的枪杆看起来有多么威风。也有的同学会说自己家里的父亲或是哥哥在拿到画册之后选择去了战场,这时候那些同学的脸上就没有那种纯粹的兴奋了;我猜想或许是因为这时候他们才真正觉得战场上的生死与自己有关了。他们在讨论这些时我总是独自坐在座位上,静静望着他们桌上放着的画册。封面那张我数年前就见过的脸不曾老去,永远望着画面外的某个方向,如小镇广场上那座石做的雕塑。

我们家很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册子。因为大哥已经去了战场,并且牺牲了。我还记得那封信送来的第二个下午,父亲难得没干活,而是靠着轮椅,在院子里沉默地呆了一下午。我坐在他的身边,心中隐隐知道下一次再看见那画册的话,就该是二哥去了。

又是一年过去,太阳的影子逐渐变短了。我开始喜欢上了独自在院中的桌上用石头拼图案,因为桌子的位置在树下,离栅门稍有些距离,便在日间显出一种难得的安静。我在那里拼出花朵,白云,房子,人。父母并不会来打扰我,二哥闲暇时也会来这里看一看,只不过他拼出来的总是不那么好,于是后来他便只是坐在一边看我,偶尔捧着书。

有一天,我拼了一只小鸟。

那是我第一次找到适合用来拼凑小鸟的石头,非常快乐。因为像这样一头稍尖的石头其实很难找,于是我便把整个下午都花在了那小石桌前。摆出我心仪的鸟儿时已是黄昏,我拉开木门,想要回去找一颗纽扣来作它的眼睛。母亲的针线筐里总是被我摸去许多小玩意,后来她便看得很紧,这一次,还是我让二哥帮忙拿的。母亲看见我,便催了催:要吃饭了。我应一声,望了眼客厅的方向,脚步紧了些,匆匆又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但是我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桌子上的小鸟,而是一个黑色的盒子,一个灰色的布袋子,还有一个人——一个一身军装却拄着拐杖的人,他的左袖管空荡荡,被风吹起,拂过那石头做的小鸟。我呆愣地站着、看着、许久许久,直到他低着头,将一枚勋章放在了边上;直到那细小的反光猛然扎进了我的眼睛,我才几乎要跳起来。

哥哥!我不知为何竟然一张嘴便喊出了这样的词。

那张照着我们画出来的遗像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碎了,它陪伴我度过的那么多岁月也被打碎了,而碎片之中泊泊流出的眼泪,咸得发苦,苦得发甜。没来得及套好的鞋子掉在后面,发辫里没插好的花朵掉在后面,那桌子上我看清了却没看明白的东西也掉在后面。黄昏的阳光比我想象中的刺眼得多。我没能看清那人的脸,而只是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紧紧地搂着。我嗅到他身上的陌生的气息,那来自于战场的遥远的哥哥连气息都是冷冷的、冰冰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那里则传来我未曾听过的厚重的心跳声。我以为我想明白了一切——哥哥一定只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五年。但是没关系,现在他回来了,只要回来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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