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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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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事情。小到整个过程中,属于它的部分都快要褪色不见了。事实上,我几乎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记起它了——然而它就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只不过不太稳定也不太完整,羽毛的颜色在灰色和蓝色之间来回跳跃着,鸟喙忽大忽小的,并且眼睛的位置被黑雾遮去,看起来就好像它正藏在某个树梢之下,被太阳的影子挡去了目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总是会忍不住想着。尽管它小小的身体还在变幻着。

当我的头第三次被身后士兵按进冰冷的水缸里时,我终于得以回忆起它的那双眼睛——也是小小的,黑色的。现在它完整了,就这样蜷缩在水面上,安静地注视着我。我想象它终于找到了一件合适的云朵做衣裳,这样的温暖,柔软,修补去了那些被折断的尾羽和翅膀。

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哀伤。它看着我,就像数年前我看着它。很久之后,当我意识到睫毛上的水珠不会自己滚落下去时,我不堪重负地垂下了眼睛。于是下起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之间,我看见自己骨折的双腿和身上的鞭伤。腿毫无生气地垂着,全身的重量仅靠着两根浸透了血色的麻绳吊着;长鞭留下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结着细细的盐,正噪点一样跳着,同时也在我昏黑的眼前跳着,在我苦涩干涸的舌根跳着。它们来自于我脚边放着的一盆盐水,此刻已经少下去三分之二,我便庆幸地知道今天的审讯还有三分之一就能结束了。又挺过一天。

我的胃里空空如也。又是三天没有进食,我已经分不太清楚什么是饥饿了。士兵的说话声和骂声在我听起来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嗡鸣,像大雪一样,永无止境地下着。那只在我眼睛中复活的小雀慢慢开始学会蹦跳着飞了,有时落在我的头顶,有时落在我的肩上。醒着的时候,我会努力转头去看它。它那细软的小爪子刮蹭着我的皮肤,偶尔触碰到被接续钉进左臂的十几根长钉子时我会不自觉地轻轻吸一口冷气,开始的时候那里还会涌出血来,沿着我的胳膊淌进我的衣领。后来血痂和钉子长在了一起,便终于可以不再流了。

——每一个我身边的士兵都说,这些钉子在我身上,使我看起来那么的像一个有个性的钢琴家。他们问我是否知道有的音乐家会将在身上打钉子作为潮流,也询问我有没有为加入这一行列而感到骄傲。我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看着墙角里那件早已经被脏水和血液泡得看不出原先颜色的外衣——那件衣服的内衬里还刻着我的音符们,它们依旧在歌唱着,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歌唱着。早先在第一次看见它们时,士兵还是有着十分的兴趣的,因为它们长得多么像那些摩斯电码,像密报,像他们得以用来邀功的证据。然而很快他们便失望了,因为那确实只不过是些普通的、灰头土脸的圆点和弧线。领头的那个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它们的真名,于是友善地开始同我交流他那些所谓的古典曲目,并在我保持沉默的第三个小时之后声称要帮助我完成这个钢琴家的梦想。

于是那些钉子便将我的经络和血管钉在了一起。我猜想他或许很期待我对他道谢。

我在每一次从疼痛中醒来时都会下意识去观察他们的表情。因为我太害怕在昏睡之时我会不受控制地吐露出什么秘密。幸好,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我抬起眼来,他们都依旧是那副木一样的神情,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从我这里绝榨不出一滴有用的东西。谵妄也还是会降临,只不过这些时候,被悲痛和愤怒滋养壮大的它们再也无法受我控制,我常常会看见那只小雀一次次地撞死在笼壁上,看见废墟里无数个只余半截的身体,那条濒死的艺术的胳膊唯独在这种时候使得上力气,然而我能做的也仅仅只有甩动,试图挣扎着破开那些锁链——士兵们往往只会把我当成笑话一样对待,偶尔随意落几抽鞭子。我有时会思考:如果此时我咬舌自尽,是否会有人像我对待当时那个男人一样也为我念一段祷词。

我知道不可能。但也并不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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