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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摆好一个什么姿势,那刺目的闪光和一下消散在大雪里的快门声大约只抓住了一些茫然的眼神。他又把照相机放回到身旁士兵的手里,没有再说什么,只慢慢吐出了嘱咐。
注意通讯。保重。
于是七双眼睛将一切都脱下,脱下爱,脱下迷茫,脱下悲苦,脱下哀伤,将它们全都留在这里,然后赤裸地出发。
废墟,荒原。
总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看到的总是这些东西。战争里是没有春夏秋冬可言的,炮弹会把一切都夷平,翻出草木交错之下那些黑褐色的泥土,散落四处。我每次走到这些地方都会想起砧板上正在被掏出内脏的鱼,它们翻白的眼睛盯着天空,鱼嘴随着刀具的动作微微煽动,好像在向谁询问着什么。
大多数废墟残城早已从大火中冷却下来,烧不掉的墙壁砖瓦静静立着,斑驳间可见从前的生活余迹。队伍休整之间,我们总是会在这些废墟之中点起一小堆篝火,取暖、加热罐头。太宰治每次在走进这曾经可能是谁的家时都会低头默念一句打扰了,我静静看着,后来却也忍不住叹气,和他一起告慰。偶尔,我们会在倒塌的砖块之中看见一些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我们无力再去花费更多时间掩埋他们,只好背着行囊再走一会,找一处新的地方坐下。
太宰治会在这些时候盯着某个方向出神。那个时候罐头还在点着的木柴上热着,大家沉默地围着火堆坐成一圈,烤着冻得麻木的手;然而不知怎的太宰治却突然像是随口提起、或是无意识自言自语一样说起话来:……我记得从前安吾总是习惯随身带个本子,每一次清扫战场的时候,他就会跟上去,翻出每具尸体身上带着的狗牌,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把名字记录下来——大家都说这是在浪费纸,但他总觉得他们的名字不应该就这样被埋没。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这无关“坂口安吾”这个人是否被大家所熟知。
……真是个高尚的人啊,我沉默地撑着下巴想。然而太宰治却很轻易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一边翻动着柴火一边很淡地接着说了下去:他是个高尚的人吗……或许在我们看来是的。可是——“手上已经沾满血了,做这些事情也只是希望自己能从罪恶中平静下来而已”,他是这么说的。对他而言,记录下这些名字能让他感觉到这些生命还没有被抹杀。可是这些痛苦消失了吗?没有。我从来没见安吾睡着超过两小时。他几乎是在反反复复的惊醒之中度过每一个夜晚。
我想起那些曾折磨我数夜的谵妄,安吾——坂口安吾,他也有吗?
还有一个人——如果不是紧急任务的话,他会给每一个他在路上碰见的尸体做祈祷。因为这个习惯,他一度在队伍里出了名。大家或许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织田作之助。他也是一个好人,对吧?毕竟即便尸体腐烂了,也还是能从衣服上判断出军民敌我——但按理来说对于敌人的态度该是恨之入骨、不共戴天才对吧?可是无论那尸体生前是什么人,织田作都仅仅是做他的祈祷,一概不管其他人在说什么。哪怕这个人可能是他亲手杀的。
但是如果能选择的话,有谁会想要做一个这样“高尚”的人呢?太宰治淡淡地问。
其实我一时间没有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显然大家也没有,茫然地看看彼此又把目光落回地面,却没有人一个人能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从国木田独步的神色来看或许他本来想阻止太宰治继续说下去的——毕竟在这种即将踏上死战的时刻突然说这些既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也绝不是太宰治的风格。然而他终究也只是叹口气,摇摇头说:……怎么可能会有呢。
只是现在说这些,即便是太宰你也知道没有任何意义吧。国木田独步慢慢说着。
太宰治却仿佛完全察觉不到那话语中的疑虑一样,微微笑了:是啊,没什么意义。可是总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经受这些、为什么在战斗吧。国木田,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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