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漕运(2 / 2)
在他看来,漕运畅,则天下定;漕运塞,则天下乱。
这天下兴乱的道理啊,不一定就存在文人笔下的道德文章中,也在这一河五段路上啊。
赵怀安咬了下手指:
「我听下来,这漕运不是一般的复杂啊,这里面涉及到的人丶物丶利益,几乎涵盖半个天下,
能将这样的运河系统维持百年,这朝廷也不容易!」
这里张龟年就有很多话讲了,他告诉赵怀安:
「使君,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漕运上的官吏是整个官场上最精明强干的一批,甚至维持以上的计算,其繁复丶技巧,要说天下第二,无人敢称天下第一。」
「而历朝那些经世济用的宰执,也无不是出自漕运转运这条线上的。」
「使君以后要寻找这方面的人才,不妨在漕运上多留意。」
这一点赵怀安倒是承认,因为即便在后世的运筹学中,关于物流调度的学问也是运筹学中最核心的。
像萧何这样的人才,不就是能将千里的物资转输做好的吗?
实际上,赵怀安这一次到长安,也是想专门延揽这方面的人才,他回汴州的这段时间,和光州的王铎没有少联系,其中最多交流的就是现在的贸易网络。
整体而言,有他义兄丶西川旧人,老董,老裴几个,长江上游的水路贸易搭建的是非常通畅的,可一旦涉及到长江下游,以及中原和去往安南海路的贸易,这里面就开始出现割裂了。
往往就是各家发各的,而他幕府的这些幕僚,包括王铎在内,他们都没有能力整合这麽庞大的贸易网络。
这样的人才在哪里有呢?只有在长安。
不过赵怀安在听了张龟年的介绍后,心中却有了这样一个认识,于是扭头问向张龟年:
「老张,将粮食运往长安都这麽困难,那是不是很少有运长安的粮食出关的?」
张龟年愣了一下,点头道:
「使君,的确如此,长安粮食一般用来供应关中还有几十万神策军和防秋兵。如果西边有事,
还要从东面再紧紧调粮到长安。至于如果东方有事,那就看情况了。」
「如果是河朔藩出事,那就会以东都的洛口仓米为储备聚集藩兵。而如果是南方或者中原有事,那就用汴州仓米养军,基本上都不会把粮食再运出关的,不然运进去耗费那麽多损耗岂不是白费了?」
想到这里,赵怀安忽然就问张龟年:
「老张啊,实际上我一直想一个问题,那就是长安的情况实际上并不适合作为都城,无论是渭水的情况还是三门峡,大量的民脂民膏都浪费在这条路上了。」
「如果让你来选,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哪里可为天下之邑?」
张龟年不敢以随意的态度回答这个问题,他能感受到,赵怀安是真的开始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也没有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是不是太早了。
实际上,这种根本性的问题,越早想明白越好。
张龟年组织了一下,小心回道:
「使君,这长安地方,能为天下都,实际上靠的是关中山河四塞,易守难攻,能极大的保证中央的基本实力。」
「可现在,谁都晓得,这天下财富早就偏向了东南。就关中的那点粮食,喂饱自已都勉强,那几十方的官宦丶禁军只能靠吃外粮。」
「而每年从江南运粮,渭水浅得撑不动大船,三门峡那几块破石头,又不知磕碎了多少船,淹死多少纤夫。其中只洛阳到长安的这一段,损耗就能有三成,这哪里是运粮?这是拿民命填河呢。」
也许是晓得自己说得情绪大了,张龟年顿了顿,开始回答赵怀安的问题:
「这要是选都,就看三条。」
个就是要漕运顺,江南的粮丶蜀地的锦丶岭南的百物,能顺着水漂过来,不费劲。
「二个就是要居中间,南北东西的信使丶兵马来往,脚程差不多,一旦哪一边有事,都能来得及反应。」
「三个就是自己周边得有粮,这是朝廷的底气。如果一切都指望漕运,那运河就成了朝廷的弱点,谁都能上来掐一把。」
「而能满足这下条件的,头一个就是洛阳,当年东汉已经证明过了,以洛阳为都,二百年江山是有保证的。」
「这洛阳卡在伊洛河丶黄河丶汴河的岔口上,江南的船经汴河到洛阳,卸了粮直接入含嘉仓,
不用过三门峡那鬼门关。当年武后把朝堂挪到洛阳,不就为这?而且洛阳周围,偃师丶巩县都是产粮地,好列能自给自足。北边有部山挡着,南边有伊阙锁着,也是易守难攻。」
张龟年见赵怀安只是听着,脸上却没太多反应,便说了另一个:
「从洛阳再往东看,汴州这地方也不错。通济渠穿城过,南到扬州,北到魏博,西到洛阳,完全就是水运枢纽。」
「不过汴州倒是有个大毛病,那就是平,地太平了,周围又无山无险,就靠几条河挡着。如果河朔的藩镇犯境,骑兵三日就能冲到城下。当年安禄山从范阳骑兵南下,主力下的是洛阳这些地方,也都能一鼓而下汴州。」
「所以汴州为都,那就需要先拿下河朔,如此才算稳当。」
「然后就是再往南了,金陵也就是润州,这里也算是可为都之地。有长江天险,有直接处在江南财赋中心,可他太偏了,无论是北面,还是西面,一旦又个事,光晓得都得几个月,如何能守得住?所以都润州的最后就是个偏安,王者不为。」
「馀下的如成都丶襄阳,那就更不用说了,能做个避难的行在还行,当都城?那天下就是是一盘散沙。」
张龟年感叹了一番,说了这样一个道理:
「说到底,没有哪个地方是十全十美的,长安占了险,却输了粮道;汴州占了财,却输了安稳;洛阳呢,不算最好,却啥都沾点边。」
「漕运比长安顺,位置比汴州中,险固比金陵强。真要换都城,洛阳怕是最实在的去处。」
所以站龟年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能为天下之都的,最好的还是洛阳。
赵怀安不置可否,只是耸耸肩,笑着对张龟年说道:
「老张,别那么正经,咱们反正是闲着,随便聊聊。再说了,我两啥身份,谈这个,倒有些让人发笑。」
张龟年尴尬的笑着,那边船队已经完成了换航,他们将要从这里进入黄河,正式开往中流砥柱三门峡了。
正当张龟年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时,赵怀安忽然笑道:
「老张,既然咱们也是随意聊,那你不妨回去想想,如果都润州,又如何避免北疆和西域的缩呢?」
见张龟年要说话,赵怀安摇了摇头,对他道:
「老张,这个问题不用急着回答,它很大!我们两的智慧并不能现在就回答这些,这一次咱们去长安啊,就是去做学生的,去将咱们心中的疑惑和现在发展遇到的困难,去给那些聪明人回答,
看看长安的俊杰们的智慧。」
「而现在,咱们该去吃饭了!」
说完,赵怀安哈哈一笑,冲后面大喊:
「赵六,中午吃什麽?」
赵六等人一直保持着距离,此时听到赵怀安的话,连忙回道:
「大郎,杨监军喊咱们过船用饭,这船一直没开,就等大郎呢!」
赵怀安笑了笑,然后对张龟年道:
「老张,走,去老杨那边吃一顿!也问问他,这段时间怎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都开始避着我赵大了?」
说完赵怀安就跳上了挂着的跳板,带着一众保义将们跃上了杨复光的座舰。
而那里,这位功成名就的大权宦却神色凝重,等候着赵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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