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龟虽寿》!贺寿诗,投名状!(2 / 2)
可是,
唐公眼下何等身份?
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收受他们这些尚未考过春闱的举子厚礼?
——这太容易落人口舌,遭到朝野御史们的弹劾,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唐公为了避嫌,从始至终只是跟陆老太爷交谈,甚至没跟他们多说一言半语。
李俊秀目光掠过端坐如钟的兵部尚书唐秀金,又看向笑容可掬的陆老爷子,突然福至心灵。
是了!
这份礼,并非送给唐公!
而是送给陆老太爷!
陆老太爷已致仕多年,早已经离开官场权势。这些年没有再出一位高官,颇有点门庭奚落。
但老太爷收晚辈们献的一些寿礼,却是天经地义。
若在此刻,能向陆老爷子献上一份重礼——那麽他们日成为唐公的门生,假以时日,定然能回报给唐公更多。
这分明是唐公设下的「人情世故」考题!
——这是拜唐公为「座师」的门槛!
既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份实力,更要看他们懂不懂得这份「规矩」——门生给予座师回报。
朝堂之上,光有才学,不过是一块敲门砖。
真要登堂入室,还得明白这「投桃报李」的道理。
否则,门生光有实力,却不舍得对座师付出那对座师来说,这样的门生什麽用处也没有!
他心中寻思至此,指尖轻抚腰间玉佩,嘴角微扬。
紫袍公子李俊秀忽然长身而起,广袖翻飞间,已捧出一方紫檀木匣。
那木匣甫一现世,便隐隐有青光透出,竟引得满室烛火都为之一暗。
「永宁王府世子李俊秀,代父王为陆老贺寿。」
他双手托匣过顶,声音清朗如磬:「此乃岭南道之南的牛蛮国,以一头妖王【青玄牛】的小块本命牛角,研磨成粉,经道家龙虎山天师以三昧真火淬炼四十九日,成此粒【青犀延寿丹】。」
木匣轻启的刹那,一道青色霞光冲天而起,阁中顿时弥漫着草木清馨。
那丹丸在匣中滴溜溜旋转,竟隐约显化出一头小小的青牛虚影,仰首向天作嘶鸣状。
「《道藏》有载,青牛角可以研磨入药,有极佳的延年益寿之效。此丹,是道家极品文丹。
据说,可增寿十载,毫无问题!」
李俊秀话至此处。
忽然,瞥见唐秀金微微抬起的眼皮,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李俊秀当即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兵部尚书唐大人之法眼。
他不再多言,只是含笑补了句:「晚生向老大人献此贺礼,聊表孝敬!」
满座举子齐齐变色,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那青牛虚影在檀香中若隐若现,恍惚间竟似有紫气东来之象。
虽非当年老子骑乘的圣兽青牛,但也是妖王级文丹——这可是相当于人族大学士境界的丹宝!
绝非举人可以轻易获得宝物!
这永宁王世子好大的手笔!
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他们精心备下的千年山参丶前朝字画,在这等重宝面前,简直成了笑话。
几位寒门举子更是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袖囊,指节都泛了白。
他们此刻想要掏出百十两银子都捉襟见肘,更别说这等大学士级别的文宝!
「永宁世子这份孝心当真是令人惊叹!」
几位举子恭维声里,藏着几分咬牙切齿。
李俊秀这一出手,直接将送寿礼的门槛抬到了九霄云外。
有人偷偷瞥向唐尚书,却见这位大人正低头抿茶,也未出声,但神色间似有若无地多了一分淡笑和赞许。
显然!
李俊秀给陆府陆老太爷送上的这份厚礼,猜中了唐公的暗示!
——用实力证明,收下永宁王世子这个「门生」,绝对是有用。
暖阁内气氛凝滞如墨。
百馀名举子面面相觑,终是各自上前献礼。
衣袖翻动间,一件件寿礼被捧出,却再难激起半分波澜。
有人轻轻松松,呈上斑驳的诸子战国竹简,年代久远,竹片上的朱砂批注早已褪色,疑似先贤之作,令人惊叹;
有人展开前朝大名家的山水卷轴,水墨丹青,绽放出一片霞光;
更有寒门学子捧出一块祖传的松烟墨为贺礼,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面色惭愧。
唐尚书半阖着眼帘,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
偶有珍品入眼,才略一抬眉;
但多数时候,那双眼始终如古井无波。
席间渐渐响起窸窣的汗滴声。
众位举子后背的衣衫已然浸透,却还要强撑着笑脸。
永宁王世子的那枚【青犀延寿丹】极品妖王文丹,仿佛化作无形枷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尚未献礼之人,已是所剩无几。
仅剩下少数寒门举子,实在是惭愧,贺礼拿不出手乾脆躲在众举子身后,默不作声。
「晚生江南道解元江行舟,恭祝陆老太爷松鹤长春!」
江行舟执礼如仪,清越嗓音破开凝滞空气。腰间玉佩随动作轻叩,竟在满室青光中荡开一圈月白涟漪。
陆鸣这时霍然起身,锦袍带起一阵香风,笑道:「曾祖父,这位江兄乃今科江南道解元!」
他眼中闪着微妙的光,「更是曾孙儿在江阴私塾时的同窗挚友。」
江南道解元?
陆鸣与他有同窗之谊?
陆老太爷原本有些萎靡的身子骨,突然挺直腰背,眼中精光闪烁——陆鸣这看似平常的介绍里,分明藏着三重机锋。
其一显其才,江南文脉甲天下,解元分量自非寻常;
其二彰其亲,陆家曾嫡孙当众称为「同窗挚友」,其中深意耐人寻味;其他几人虽是同窗,可没这待遇。
其三重其势,力压其他众举子!
「哦?
不知江小友,有何寿礼相赠送?」
陆老太爷见是曾孙挚友,银眉微挑,目光在江行舟空荡荡的袖笼间一扫,忽的抚掌笑侃道:「这满堂珠玉在前,你竟以空手来贺?」
江行舟耳尖微红,淡笑道:「寒门子弟,身无馀财。唯有腹中文章,略微拿得出手。
愿斗胆为老太爷,即席作贺寿诗词一篇。」
暖阁内骤然一静。
「好!好!好!」
老太爷连道三声好,枯瘦的手指将案几叩得咚咚作响:「在座百人,唯你一人敢亲自动笔,给老夫这位前老宰相写文其他人提都不敢提。」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衣料摩擦声。
众举子或低头饮茶,或假装整理衣襟——脸上无比尴尬和涨红。
他们谁敢写?
且不说陆老太爷当年在位右宰相,批阅过多少进士及第卷寻常[出县]文章,根本不入眼。纵然[达府]文章,也顶多赞一句「不错」。
单是江解元在场,他那支笔——
整个陆府的「大雪文会」,就没人提及诗词文章仿佛被所有人忘记了这是一场文会一样。
「江兄,请!」
陆鸣突然轻咳一声。
众人这才惊觉,侍墨童子已捧着松烟墨,在案上铺上一卷极品宣纸,站在了江行舟身侧。
那墨锭上「吴郡陆氏」四个描金小字,在烛火下刺得人眼眶发疼。
江行舟略一斟酌,执笔凝神,羊毫在砚边轻蘸三转,心中考虑赠送哪一篇贺寿诗为好。
此篇虽是赠给陆老太爷,但却是给唐公的投名状!
自己能否顺利通过春闱会试,甚至高中会元,达成名载大周青史的「大三元及第」,全看唐公青睐!
朝野内外不知多少势力盯着春闱【会元】宝座!
有主考官唐公亲自保驾护航,方可安枕无忧!
此事,不能有丝毫差池!
况且,陆鸣是同窗挚友,此番必中进士。陆家若是再度崛起,日后也是自己在朝堂的盟友。
江行舟目光掠过端坐如松的唐尚书,又扫过满脸期待的陆鸣。
墨汁在宣纸上洇开第一点乌痕时,仿佛看见未来朝堂风云。
「就这篇吧!」
他提笔,在宣纸落笔——《龟虽寿·赠陆公》!
笔走龙蛇间,六个大字破空而出,竟将纸背都透出三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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