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 209 章(2 / 2)
狡猾的FBI没有说错。
Vermouth完全能意识到,源千穆真正想要什么。
他当初因为胆怯退了一步,便没了回头路,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曾经拿命去守护的重要的人。
他痛苦的来源,不只是自己所失去的那一小部分。
有太多的生命也因他而灭,将付出惨烈代价才换回来的“成功”付之东流,他承受不起,所以他必须活着,活得越久越好——即使永远也抵不了那些生命的重量。
“……千穆,我听到了。”
听到了他的心声。
Vermouth也做了一个决定。
琴酒的反应不出所料。
“你疯了。”
不是质问,银发男人直视女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意义更像是警告。
“不哦,我反复考虑过后,才确定要告诉你这件事,你好好听着就是了。”
Vermouth在微笑,看上去非常理智。
“在登上摩天轮的前一夜,他告诉过我,他要在上面等一个结果,如果结果是好的,他会留在摩天轮上,如果结果是坏的,他才会跳下来。”
“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那一天,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我没理解错,那句话的意思,就是——”
死亡能带来新生。
Vermouth似乎非常确定,虽然只做出了口型。
“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拿BOSS的性命来冒险。”
琴酒断然否决,凝视Vermouth的目光隐现不解,可见他也觉得匪夷所思,Vermouth就算神经错乱了,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Vermouth的回应更是莫名其妙:“我相信他,他不会骗我……他肯定不会骗我!”
“Gin,你要是想阻止我,你就先去死。”
“……”
琴酒沉默了。
他并未将已然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威胁放在心上,Vermouth的“肯定”都是废话,他所想的是另一个重点:BOSS很难再熬下去了,他当年所暗示的出路是真的,那当然好,但如果只是安抚性的欺瞒呢?随后的两年里,又出了不可控的变数呢?
琴酒要考虑的可能性相当重要,Vermouth不应该不关心,但她就是意外地完全不在意。
然而,在短暂的疑虑后,他忽然明白了。
假如真有那么一条路,赌赢了就是胜利,假如没有——
解脱也是一条路,这个结局不能说好,但也不糟。
琴酒错愕,Vermouth竟然能想通,并且真正下定了决心,要自己动手。
这不该是他们……留在BOSS身边的最后两人,应当做出的“背叛”行为。
可是,当他们一起沉默地看向那边的他。
“……”
“我来动手。”琴酒冰冷的声音响起,不看他隐有溢散迹象的瞳孔,袖下紧握不松的拳,肯定会误会他内心毫无波澜。
“不行。”Vermouth拒绝,“你把枪口对准他,我一定会克制不住地杀了你,你可是还要安分地守着这里,等他回来的,Gin。好吧,我承认了,你能做的事情确实比我多,别浪费你的命。”
他要守在这里等待BOSS归来,说这话的女人呢?
琴酒不愿追问,他在女人似是必须要个肯定答案的急切视线下,重重地闭上眼,第一次没有习以为常地回她一声嘲讽。
离开的那天,是个世界剧变后难得的好天气。
Vermouth和琴酒将源千穆带出了实验室,一路小心护送,最终来到了那座曾经算得上“家”的和式府邸。
庭院里的池塘早已干涸,后面栽种的竹林枯死了大片,原地只剩阳光照亮的枯枝烂石。
有阳光就够了。
洒落的光芒便像女人的金发那般璀璨,她把男人扶坐到正面庭院的木廊边,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过去这么做,他们的身高和体型都不合适,如今却是正好。
Vermouth用右手轻轻梳理着干枯无光的红发,略微调整方向,让和煦的阳光能照到他的脸上,琴酒坐在另一边,手托在BOSS的背后,随时帮他稳住身形。
头发理顺了,女人的左手拿出了一件小巧的器物。
她把那件东西轻放在红发男人垂落在身前的手边,目光留意到他近乎透明的眼睑轻颤了颤,便主动托起他的手,指引着他触摸上来,用指尖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轮廓十分突出,依次触摸得也细致,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能猜出这是什么。
对于极度抗拒死亡的红发男人来说,即使他的意识还沉在混沌里,烙印极深的本能也会及时爆发,丢掉那个东西,并发起尽可能激烈的反抗。
然而……
仿佛全都忘了。
沐浴在久违的温暖中,他微微睁开一点的红眸空茫茫,干净懵懂如婴孩,忘了所有,包括对死亡的恐惧。
“……这样啊。”
Vermouth温柔地抬手上移,让那冰冷的、上好子弹的女士手.枪停顿在他的心口上方。
她把下颚轻抵在男人的发间,嗅着最好的洗发水香味也盖不住的腐败气息:“你不是怕,只是,不敢……”
“这,才是你真正的愿望。”
“没关系哦,胆小一点有什么呢,还有我……能帮你实现它。”
红发男人没有反抗,甚至微不可见地往女人的怀里缩了缩。
琴酒的手还覆在他的背心,正对着他艰难跳动的心脏和Vermouth的枪口。
枪响。
子弹穿过虚设的皮肉和肋骨的缝隙,又穿过了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以及杀手握枪的左手手掌。
琴酒的掌心被贯穿,喷涌而出的鲜血混着BOSS的血,一同将他的白衣染红。
杀手一声不吭,仍固执地将会被冲击带倒的男人撑起。
Vermouth暂将枪放在一边,眼神冷静得残酷,动作却仍旧轻柔。
她的手指按住男人颈间的脉搏,爱怜地、不舍地凝望他重见光明的丑陋面庞,就这样等待着,等到脉搏衰弱,逐渐归于无,再往上,鼻间那点微弱的呼吸也消散了。
“…………”
Vermouth松开手。
她重新拿起了枪。
“Gin,记住我说的话。”女人冷酷地重复,“你要等他回来。”
“Vermouth,你……”
再度意识到女人绝不可能听劝,琴酒止住了无用的话音。
她不容许琴酒杀了BOSS,也不允许自己染上他的血。
纵使是无可奈何。
纵使还有“再见”的希望。
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女人,早就因看尽BOSS的绝望挣扎而疯掉了。
“如果,你没能……”
女人的低语道出了琴酒之前的未尽之言。
——如果你没能得到新生的奇迹,至少你也自由了。
——去往地狱的路上应该很黑吧,你会害怕吗?没事哦,我拉住你,我们一起走。
砰!
第二声枪响惊飞了刚落于屋檐的雀。
殷红的液体溅到红发男人破损的胸前、脸上,还有几滴没入琴酒彻底失温的绿瞳。
他失神般呆愣了片刻,终于缓缓将僵直的手臂下放,让BOSS平躺下来,Vermouth就侧躺在他身边,散乱的金发混入红色,一眼分不清混进来的是血还是红发。
“……”
在除自己外没有人活着的庭院边,银发男人破天荒地情绪外露,咬紧牙关,随着低头而垂下的长发挡住表情,他还没有给自己的掌心止血,背影莫名显得孤独。
琴酒没有一直消沉的机会。
不负责任的BOSS,他最喜欢肆意妄为的宠爱的女人,这两个人一股脑丢给他的收尾任务,只能由他来处理。
他刚有所动作,身子突兀顿住,紧接着震惊的视线重新落下,琴酒此刻的表情绝无喜悦可言。
不可能再有反应的“尸体”——最先失温的那具干瘦躯体,竟然动了。
真相很简单。
被超自然力量改造过的身体,已经脱离了寻常人类的范畴,即使被击碎了心脏,还能再坚持一会儿,求生欲强烈,也不是不能苟延残喘。
男人其实并未垂死挣扎,他异常平静地接受了女人送给他的死亡,心脏也确实停止了跳动——可在将死的最后时分,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谁在哭泣。
知觉迟钝的面颊感觉到了几点温热,又有谁的眼泪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没有坚持要【活着】。
只是,本能地想抬起手,摸到就躺在自己旁边的女人的脸,为她把“眼泪”抹掉。
他的力气太微弱了,干瘪的指尖仅摸到女人的嘴角,将挂在唇边的血痕抹开了一小些,那里刚好停滞着一滴未干的泪。
“…………”
琴酒猛地站起,哑然无言,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愤怒的情绪在心中烧灼。
他瞪视着在他眼前发生的“奇迹”。
女人脸上血与泪被抹开的痕迹混在一起,全然不见精致美艳,金发凌乱不堪,而她狼狈的面上,却永久凝固着一个安然幸福的表情,像是对心愿得偿的未来抱有期待。
但她死了。
不管原因为何,男人的心脏到底还是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睡得很不安详,干瘪的面庞血痕交错,甚至显得十分丑恶,他眉头紧锁,就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那般不安,又像是做了一个噩梦,直到意识到自己在温暖的怀抱中,眉宇才慢慢舒展开,不久后,便能从久违的美梦中醒来。
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自作主张,用死亡掩饰自己不敢面对未来的胆怯。
……这是一个愚蠢的男人,他为了愚蠢的女人,挣扎着从天堂坠落回地狱,毁掉了所牺牲的一切。
然而——这里还有一个更愚蠢的男人。
他看着他们,将他们的死亡和挣扎收入眼中,同时用他冰冷的翠绿瞳孔,看着世界腐烂。
在短暂的美梦,漫长的噩梦破碎后,他可怜的、悲哀的、痛苦的主人,看清身旁的景象后,将加倍地陷入疯狂执拗,义无反顾地拖着世界走向末日。
这个可悲之人孤独无依,无比脆弱,只靠他自己,绝无可能生存,他会竭尽所能抓住身边所有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而他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
琴酒无拘无束,大可以离他而去,或是就站在最近之处,尽情嘲讽他和那个女人的愚蠢。
但全世界最清醒的男人所做出的选择,却是用自己还在流血疼痛的左手,抓住了那只将要向他伸来的手。
握住这只手时,他再度清醒地意识到,这只遍布针孔和淤青的手是何等的脆弱无力,稍加一丝力道就会将它折断,手的主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无条件地依靠自己。
可在绝望而活的这条道路上,他又是如此顽固,如此的……美丽绚烂,就像全黑之夜最后迸发了一团烛火,点燃了扑火之蝶的翅膀。
“哈哈哈哈……BOSS,这就是你所说的命运吗。真可笑,真是……丑恶得令人作呕!”
银发男人放肆的大笑落下,他的眼下似乎也有泪水滑落,没人看清,但不管有没有,这都与“同情”或是“悲悯”无关。
他屈膝,半跪在干硬的泥地上,将主人的手握得更紧。
“我发誓,会守护您到生命终结。”
他会看着这只无药可救、腐朽不堪的蝶烧尽。
——用他生命点燃的烛火,用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
而他,也会欣然与他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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