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谈嘉秧的PEP-3评估结果出来,虽然跟儿童医院用的不是同一套评估方法,结论大同小异。总体落后3~4月,其中语言和社交是短板中的短板。
凌老师跟徐方亭沟通干预意见,特别提了一句:“秧秧阿姨,我评估时候发现他脾气很急,得不到一样东西就会尖叫,你们介不介意平常上课我特意给他制造困境?”
徐方亭愣了一下,不知没有深刻明白,或是不愿相信。
“制造困境?”
凌老师面相有些严肃,不苟言笑时更增威严,耐心解释道:“就是故意激怒他,激怒他,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徐方亭听懂了,就是故意“添堵”。
当初她也是用“添堵”的强硬方式教会谈嘉秧以手指物,只是现在听着有点不舒服,好像故意为难小孩似的。听讲座之时,郭神说自闭儿成长过程中到处都是麻烦,不必要再人为制造。她终于理解当初谈礼同为什么如此反对,却不知道谈韵之怀着何种心情接受她“野蛮”的教学方式。
凌老师到底属于专业人士,徐方亭不知该信任还是反对,前者怕谈嘉秧太受挫,后者怕凌老师得不到家长支持,会对小孩不好。
徐方亭罕见犹豫,说:“行吧……”
待凌老师带谈嘉秧去上课,徐方亭便在微信上跟谈韵之提了这点。现在她基本不看时间给他发消息,不然过会被琐事包围,转头就忘记。
有一次抄燃气表的人碰上她们不在家,在门把手贴上纸条告示,她进门忙着给谈嘉秧搞饭吃,隔了一周才想起来。
如果谈韵之不想上课被打扰,自己会设置免扰模式。
谈嘉秧快下课,他才发来一条声明性的回复:“刚在开车。”
徐方亭看了两遍,以前他从来不会“多此一举”地声明,不回复便是在忙,她一般也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事烦他。
一直到谈嘉秧入睡,他们不约而同端着自己的瓷杯坐到餐桌边,才有空闲续上议题。
“先上一段时间看看吧。”谈韵之回应并不太干脆。
徐方亭一针见血道:“你也不太赞成对不对?”
谈韵之并不回避,道:“挫折教育任谁都烦吧。”
徐方亭说:“那刚开始我教谈嘉秧指物,也是挫折教育吧?”
“那不一样,”谈韵之马上说,“谈嘉秧是一颗长歪的树,要扳正肯定得依靠外部力量。”
瓷杯热水腾着白雾,徐方亭用来暖手多于解渴,双手捂着杯子没有动。
“小东家,你这是双重标准。”
谈韵之夏天爱喝加冰块的水,现在不算冬天的凉天,连温水也不屑,还是喝直接从滤水器接出来的。
他靠着椅背,单手抱腰,手背支着另一边肘部,手掌斜挎下半张脸,托着脑袋沉思片刻,忽地抬头道:“我怎么就双标了?——你那是对自己没信心。”
徐方亭扯了扯嘴角,不服道:“教育是门很深奥的学问,我还没正式入门,自然怕给小孩留下什么成长阴影。”
谈韵之放下手,握着杯子的手柄却没有端起来喝:“生活就跟游戏一样,总要闯过一个个难关,才有机会活动积分点。——关键是五彩星的老师为什么要特意说这一句,谈嘉秧本来就易燃易爆,不需要特别激怒,我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我也不明白,”徐方亭用焐暖的手托起双颊,盯着餐桌上的某一点发呆,“以前星春天的老师也不会特意这么说……”
“别想了,”谈韵之喝一口水道,“先上完这十五节课,要是真受不了再换。机构又不是只有五彩星一个,实在不行还可以搬家。”
坐她眼前的仿佛不再叫谈韵之,而是有了新的代称“25套房”。
徐方亭只能说:“以后总要回来上学,还是别离开熟悉的社区环境吧。”
两个人明明不够二十岁,也不是教育学者,不是探讨课题,却像老夫老妻一样位置桌子谈论小孩的教育问题,气氛委实压抑。
“小东家……”
“嗯?”
两个人同时抬眼,目光擦出危险的火星,压抑中又浮起一丝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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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谈韵之怕犹豫暴露他其实在反感似的,立刻说,“当时……对孤独症一窍不通,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让我碰见良医。”
那股卖命恭维的语调又出来了,徐方亭无奈一笑,也不知道当受不当受。
谈韵之趁机问:“那你呢,对我第一感觉……不,第一印象,是不是很差劲?”
徐方亭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你在工资上那么慷慨,再差劲也差劲不到哪里去吧。”
谈韵之皱了皱鼻子道:“我就知道,你就是看在钱的份上!”
徐方亭并无恼怒,轻快道:“那出来讨生活嘛。”
谈韵之追问道:“那现在呢?不可能还是那样吧?”
徐方亭稍微收敛道:“只要不喝醉还好。”
“我喝酒也没把你怎么样啊,第一次连家门也没进,第二次我还……自己锁起来……”
最近的第二次正是这种微妙关系的源头,谈韵之忽然哑炮,懊恼说多了似的。
“不是……我看你两次都挺郁闷,然后大家同一屋檐下,我的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啊,和谈嘉秧在一起就不好表现得太开心,所以……”
徐方亭随意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自个儿领会吧。
谈韵之的笑意眼里漫到嘴角,将她的话简化成:“噢,我不开心你也不开心啊。”
徐方亭挑不出严格的逻辑错误,扫了他一眼,那边的自得却半分不减。
她故意道:“喝酒容易变老哦,又老又丑。”
“……胡说。”
“还会记忆力下降。”
“我喝酒从没断片。”
“……”
从育儿过渡到己身,那点暧昧扩大了疆土,侵占他们之间大半空间。
谈韵之再继续装断片,便显得有点虚伪,只能下狠心道:“我以后不喝酒了。”
徐方亭不客气“嗯”了一声,道:“你每次喝完酒都显得有点傻傻的。”
谈韵之剑眉倒竖,瞠目道:“谁傻了!”
徐方亭微抬下颌,前头的不客气化为显而易见的揶揄:“要不你再试试抽皮带绑住自己的手?”
谈韵之下意识低头瞅了眼,讪讪道:“我现在没皮带。”
谁也没提拉手一事,刻意压下去的暧昧又如救生圈浮起。
徐方亭嗤笑一声,端起变凉的水灌了下去,然后起身说:“我准备睡了,天冷困得快。”
“小徐,”谈韵之抬头叫住她,眼里属于少年人的漫不经心尽数收敛,只留一股稚嫩的热忱,“别想太多,我们两个接手谈嘉秧的时候才多少岁啊,加起来刚刚达到高龄父母亲的门槛,别的35岁中年人还不一定有我们负责,能把一个自闭儿带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又不是神仙,第一次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生命负责,哪会一帆风顺、一点错也不犯,儿童医院那么专业的地方,还推荐经颅磁治疗呢。”
刚才喝下温水,暖意现在才抵达胃部,徐方亭仿佛吞下一颗定心丸,四肢百骸跟着舒畅。
但仍有一丝微妙难以释怀,具体何处又琢磨不透。
她颔首轻声道:“你也早点睡吧。”
她往厨房放好瓷杯,转身回到卧室门口,脚步一顿,恍然大悟:明明是小东家和小阿姨的关系,怎么到了他嘴里,喻体就成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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