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1 / 2)
沈禾柠吃了药也没那么快退烧,薄时予熬好粥给她,她撒娇扭着不肯吃,他把她拉到腿上,制住她不老实的手,把粥吹温了强行喂给她。
有人喂,她才终于乖了点,靠在他肩膀上,就着他的手吃下半碗,去睡觉之前,她还迷迷糊糊记得要把地上的快递盒子收拾好,免得她哥费力气。
收拾到抱枕箱子的时候,里面有个卖家赠送的红色手绳,上面还串着一颗红豆,很多店都会顺手给个这种小玩意当礼物,虽然不值钱,但沈禾柠还挺喜欢。
她把这根手绳从塑料包装里拆出来,不由分说戴到了薄时予的手腕上,跟那枚昂贵的白玉观音放在一起,然后大大方方抬起他的手亲了一口,笑眯眯往沙发上一窝,直接睡了。
薄时予盯着腕上的红绳,来回摸了几遍,唇边弯出笑,又很快敛住。
他把几乎不省人事的小姑娘抱起来,送到楼上卧室,把她散落的碎发慢慢别到耳后。
她脸颊烧得通红,他就坐在床边一声不响陪着,直到夜里药效起了作用,她的烧渐渐退掉,他才俯身亲她嘴角,给她渡了点温水,手指抚着她绵软耳垂,心爱到有些无措地重重揉了揉。
柠柠快过二十岁生日了,他庆幸,这个生日能在他拥有她的三个月里。
两三天之后,沈禾柠这场感冒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好舞蹈学院这边也有事找到她,系里主任亲自跟她面谈,严肃地举着手机给她看了几段舞蹈视频。
沈禾柠见过,专业群里很多人在发,是某短视频网站上最近风特别大的一个舞蹈挑战,背景音乐是当红的古风曲,配上特定几段抓眼球的编舞,很多素人网红,包括女明星们也在跳,简直是近期流量密码。
主任说:“就这个舞蹈,网上实在太火了,上头领导刚发话,咱们作为国内殿堂级舞蹈类大学,有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业余的给比下去吧,就算不争个热度第一,也得把水平立在这儿。”
说着她跟沈禾柠对视,意思很明白。
沈禾柠指指自己:“让我跳?”
“不然呢,还有谁,”主任很喜欢她,又担心她会飘,清清嗓子补充,“你那些有名气的学姐们基本都入圈了在忙事业,学校里只能指望你,你尽快把这段舞弄出来,经费人手都不是问题,效果必须出彩,就当是给学校做宣传。”
沈禾柠接下了大任务,马上就联络大家开始准备。
舞蹈偏向于庄严仙气,色彩稠艳的飞天舞,女孩子们赤脚细腰,冷白皮配上古风的浓红深绿,本身就容易抓眼球,沈禾柠相信自己不会被比下去,但要得到更高评价,还是要有突破。
其他人的跳舞场景多数是在室内,或者庭院小公园,她直接选了更广阔的环境。
定地点的时候,沈禾柠扒拉着地图有点失神,手指停在了临市城郊的梧山上,梧山风景清雅,多年之前就开放游览,但不是什么热门景区,一直人气寥寥。
她十五岁那年,哥哥带她去过,站在山顶上一块很大的观景平台上,他手指绕着她的小辫子,笑吟吟跟她说:“等下次再来的时候,希望我们小禾苗长高一点,就不用总是仰头看哥哥了。”
后来她那么努力长高,却再也没机会跟他去过。
那块观景台,倒是特别适合拍这段舞。
沈禾柠叹气,她只是想一想,毕竟拍摄团队里男男女女不少人,要结伴去临市,花的费用就是一大笔,学校再大方也不能这么挥霍,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个距离近的。
沈禾柠在纠结的筛选拍摄地,而薄时予的轮椅停在临市中心医院的骨科专家诊室里,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死死拧眉,斟酌着用词道:“时予,我想你的情况,你自己比我还要了解,目前来看——”
“不用把我当成接受不了事实的病人,直说就可以,”薄时予平静说,“截肢是吗。”
眼前的骨科医生是国内骨科权威,三年前接手薄时予的伤病,以往都是他定期去圣安医院复诊治疗,但这次恰好这边的中心医院有一个重症脑肿瘤患者,病情突然加重,无法转院,专门请了薄时予赶过来主刀,手术成功以后,他才抽出一点时间,来问一句自己的腿。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都是做这行的,我没什么可瞒你,如果伤情一直这样反复加重,又找不到有效的疗法,应该很快就要面对结果了,而且你的情况跟别人还不太一样,截肢后切口不容易恢复,可能很难穿戴义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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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还自欺欺人的,像是个完整的人,敢跟沈禾柠并排走在一起,等到时候,他就只剩一截空荡的裤管。
残腿和断肢,后者对一个小姑娘的惊吓指数,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想到她惊恐的那种眼神,薄时予即使在人前,眉心也还是紧了一下。
他从诊室出来的时候,一对年轻夫妻从身边经过。
男人左腿从腿根处截断了,似乎是手术不久,还不适应,撑着拐杖走几步就会脸色苍白地要摔倒,女人很娇小,紧张扶着他,无数次被带着磕磕绊绊,辛苦也让人心酸。
江原见薄时予出来,匆匆迎到跟前:“时哥,沈姑娘刚找过我,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问你在哪,没经过你同意,我就没说咱们来临市了……她要拍一段室外舞,估计想找你去看。”
薄时予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随即小禾苗的微信就活跃跳出来。
“哥哥,你看我的新舞裙好不好看,妆容怎么样,我这次要拍外景,地点定在了市郊,可惜不能去梧山,我们当初还约好过要再去的,你应该不记得了。”
后面跟着她五六张照片。
女孩子明艳夺目,古典神女的装扮,舞裙清透飘逸,雪白手臂和肩膀都露在外面。
除了这些,还有整个拍摄团队的大合影,男男女女七八个人,都在朝她身边围拢,异性的眼神直白热切。
薄时予反扣住手机。
即使他已经这样了,仍然想拿起枷锁,把她困在手掌里。
薄时予交代江原:“让学校把拍摄地点改到梧山,负责所有费用,找个合适理由,先别让柠柠知道跟我有关系。”
上次在梧山,他盼着柠柠长高,不用再仰望她,这一次,他的柠柠永远比他高了。
学校当天就包了车把整个团队送到临市,安顿在梧山脚下的客栈,沈禾柠晚上兴奋地给薄时予发了各种照片,但一直没等到他的回复。
同一时间,薄时予的轮椅只能推到梧山入口,车沿着盘山路还能开上去一小半,剩下的大半,因为景区开发不完善,只有步行才能到山顶那片观景台。
当年他背着犯懒的小禾苗,没有停歇地走上山顶。
现在的他,靠着一条腿和一根拐杖,一步一步,在凌晨天还黑透的时候,从第一个台阶开始吃力地迈,鞋底碾过石板上湿冷的夜露和晨霜,经过从前柠柠在这条石阶上跑跑跳跳,跟着他身边打转的虚影。
他那条残腿总是不受控制地磕碰着,走一阶,一阵刺痛剜心,再不停顿地继续往上。
柠柠想要的,有什么不能实现。
她记着的约,他也要给她完成。
沈禾柠清晨天亮,和团队一起坐车上梧山,走跟薄时予相同的路线,她们边玩边走速度很慢,到达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很烈。
她速度是最快的,小跑着奔向观景台,离得老远就隐隐看见一道修长身影。
男人背着光坐在一块深色石台上,肩线平直,脊背清瘦,转身的时候,金丝边眼镜折出光,大衣随着动作,勾勒出紧窄的腰。
沈禾柠愕然愣住,凝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朝他扑过去:“哥,你怎么——”
“跟别人约在这儿谈个合同,”薄时予语气清淡,身上的仆仆风尘都已经藏好,看不出这个人是怎样迎着深夜的冷风寒露,艰难走到这里跟她赴约的,“你怎么来了,学校给了通融?”
沈禾柠全在为他的出现而惊喜,一时没想太深,也以为他上山是有其他能开车的路。
她贴过去抱着他的肩说:“对啊,是不是上天给的机会。”
薄时予低笑了一声,抬手拍拍她头。
哪来的上天。
是哥哥给的机会。
“什么机会,”他却嘴硬,漫不经心一般,“给你证明,未来一直比我高的机会?”
沈禾柠笑着在他面前蹲下身,拎起他的手盖在自己头顶上,澄净说:“你就算不站起来,我也一直仰望你。”
薄时予胸口掩埋的心在颤动,回眸看见跟上来的那一群人影,好几个男生身高腿长,追过来喊沈禾柠的名字。
他眸光冷了下去,那边躲在暗处的江原不用看都知道老板的意思,领着几个人赶紧出现,把学生们拦在外头,顺便接下拍摄器材。
薄时予再次揉了下沈禾柠的后脑,带着克制的绝对主权意味。
他身上偏冷血的攻击性泄露了一瞬,又极快地收敛,没等沈禾柠发觉,就对她说:“我有公事要谈,跟景区方面打过招呼,这片观景台今天上午不方便太多人在,你要拍什么,我给你拍。”
沈禾柠当然愿意,马上去跟小姐妹们找地方补妆换衣服,再出现在薄时予面前的时候,她迎着他的视线,在山顶鼎盛的日光里,缓缓脱掉长外衣,露出里面薄软浓丽的衣裙。
是凭空出现,也会随时消失的年少神女,把人救出深渊,再更深地投入地狱。
山上温度低,她感冒才好了几天,薄时予目不转睛凝视她,嗓音沉暗地要求:“快点。”
他亲手给她拍摄,沈禾柠一次完成,工作任务搞定之后,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也不觉得冷,往后倒退了两步,腾出更大空间,想再给他单独跳一遍《长相思》。
她少女的梦想,就是能用这支舞,跳进舞蹈学院,跳进国家歌剧院,跳到最值得她骄傲的盛大舞台,只给他一个人看。
薄时予的手扣着膝盖,指尖向内勒紧。
沈禾柠迎着光,被照得眯了眯眼睛,脚步又向后错了一下,不小心碰上观景台的护栏。
观景台是半天然半人工,打磨的很平整,一侧通向山下,其他边缘处都加了防护栏,不算高,只到女孩子腰际。
沈禾柠撞上的时候,本能地伸手向后扶了一下,想尽快站稳,但转瞬之间她就察觉到异样,脸色突然发白,想远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她惊恐地脱口喊了一声“哥”,就顺着“咔咔”松动的护栏往后跌了下去。
护栏下面的螺丝彻底脱落有几秒的缓冲,这么一点时间,当然不够要摔下去的当事人做出什么反应,但对外面的人来说还有机会。
薄时予那一瞬有如被透骨的冰水直灌进全身血管,相机滑落,他不顾一切站起来朝她跑,疯了一样去攥她慌张伸过来的手。
残腿第一下触地,他整个身形踉跄着。
第二下再触地,人体不能够承受的剧痛让他跌到地上,惨白指尖只够抓到她被风飘过来的衣带。
“柠柠!柠柠!”
他向来温雅高洁,即便身残也从不会露出狼狈。
但这一刻跌倒的男人有如疯魔,厉声叫她的名字,嘶哑惊惧,扭曲破裂,衣料上滚满尘埃,拼尽自己一切向前挣动身体,去抢夺她的时间。
栏杆不等人,沈禾柠在彻底的折断声里就要往后倒下去,快吓死的江原大步疾奔过来,在最后关头匆忙拽了她手臂一把。
虽然抓一下就因为太滑而脱手,但总算缓冲了力量,也把沈禾柠的方向转过来,她虽然还是摔倒,好在没有整个人跌下去,只是仰靠着撞到了旁边,肩背和头都受到磕碰。
江原后怕得肝胆都要呕出来,往下一看,才注意到观景台下面不是那种恐怖的悬崖峭壁,而是比较和缓的坡度,真摔下去不至于出大事,但肯定也会比现在受伤严重。
他长出口气,看沈禾柠位置安稳了,赶紧转身要去扶薄时予,而撑在地上的男人已经一身尘土扑过来,把昏沉失神的沈禾柠搂紧,往胸膛血肉里嵌。
薄时予磨破的手触摸到沈禾柠的头,感觉到少许湿润,他颤抖着把手放开,拿到眼前,指缝间都是鲜红。
这一刻生而为人的神魂犹如被绞碎殆尽,踩进土里,能将人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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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柠被最快速度背下山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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