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蔺绮不说话了,她垂眼看地,鲜红袖摆中,指尖拈了一张黄符。
她声音轻轻的:“林清听,你不要胡说。”
“否则,我会很生气。”蔺绮垂眸,警告。
青年又开始笑,他垂首,问:“你叫我什么。”
“林清听!”蔺绮倏地抬头,对上病秧子清冷如玉般的清透瞳孔。
她紧紧抿着唇,语气很锋利,充满了她的不开心:“不能喊吗。”
林清听伸出手,单手拨开她鲜红的袖摆,冷白指节搭上黄符纸。
他轻轻扯了下,扯不动。
青年轻轻点了点蔺绮满是鲜血的手,说:“不疼吗,放开。”
漂亮小猫儿皱眉:“林清听。”
林清听冷白的指尖叩上蔺绮的手,他把攥起的手拨开,嗓音温沉:“整个仙门还没人敢这么喊我,你最好也别喊。”
“我就要喊。”漂亮小猫儿不开心,很不开心,“你让仙门执法把我抓起来吧。”
林清听怔了一会儿。
半晌,他眉眼轻弯,笑了一下,轻声斥道:“混账东西。”
青年苍白的手覆在蔺绮满是鲜血的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指节往下流,林清听霜白的袖摆上,都沾了些血腥气。
漫天风雪之间,他的眉眼愈发淡。
林清听掌心浮出绯红的光晕,浅浅淡淡的光点没入蔺绮手上的伤口,鲜血一点点被洗去,白骨之上的渐渐生出新的血肉。
不疼,暖洋洋的。
漂亮小猫儿看着自己的手,只在几息之间,双手已经恢复如初,重新变得白净。
林清听,果然厉害。
蔺绮想道谢,但是又想到他刚刚说姐姐坏话,道谢的说辞滚到舌尖,又被她压回去。
他说姐姐不合格,这很不好。
怎么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姐姐的坏话。
有点想说谢谢,但是很生气。
不想说话。
漂亮小猫儿垂眸。
青年的嗓音温凉如水,落在茫茫白雪上:“抬头,在想什么。”
蔺绮抬头,林清听的指尖抚上她脖颈上的伤。
青年的手冰冷如霜雪般,触上她伤口的时候。
蔺绮被冰得心凉,随后,她又感受到温和的暖流漫进来。
——是林清听指尖奇奇怪怪的灵气。
“我姐姐天下第一好。”漂亮小猫儿忽而开口。
林清听看了她一眼。
蔺绮看见这病秧子极浅极浅地笑了一下,眸光温煦,似乎有些愉悦。
“嗯。”他应了一声。
她眨了眨眼睛,想自己可能是看错了,说:“如果让你来养我,未必能像姐姐一样,把我养得这般好。”
林清听又嗯了一声。
漂亮小猫儿又道:“所以你不要说我姐姐。”
“向我姐姐道歉。”
她看着林清听。
青年拈了下指尖,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垂首轻轻笑了下。
他看着蔺绮,无可奈何道:“好吧,我道歉。”
林清听又道:“不说他,那就说你吧,祖宗,您行事是不是过于剑走偏锋了。”
“也不要说我。”漂亮小猫儿闷闷开口。
她没觉得自己做事有什么剑走偏锋的。
比这更剑走偏锋的事,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林清听就是见识太浅。
但蔺绮没开口谴责。
毕竟,林清听都帮她治伤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蔺绮看着逸散出来的红色粒子,有些好奇,问:“林清听,这也是你的灵气吗。”
“混账。”
林清听扫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叫师兄。”
他想了想,又道:“按着仙门的规矩,你称师尊也可。”
毕竟他教了蔺绮剑道。
而且,虽然蔺绮还不知道,但她是自己养大的,依着仙门的传统,她合该称自己一声师尊。
“不要。”
漂亮小猫儿问:“师兄,这是你的灵气吗。”
林清听说:“不是。”
“那是什么。”
蔺绮想起林清听刚刚说的,他灵池已经没灵气了,那他现在在拿什么给她治伤。
一个人的身体里,除了灵气,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用。
他看着蔺绮细颈的伤口愈合,伸回手,将手拢在霜白袍摆里,含糊应了声:“和灵气差不多。”
林清听想了想,又道:“只给你治了外伤,化神的本命剑气进了你身体,有点麻烦,若要弄出来,还是要吃些丹药。”
他拢了拢袖摆,道:“我晚上炼好了,明日再把丹药给你,你今夜乖乖睡觉,别再做什么旁的事。”
漂亮小猫儿不满道:“我能做什么事。”
林清听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笑:“你那么厉害,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蔺绮不知道林清听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漂亮小猫儿也不是很敢问,她应了声知道了,有些好奇,又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林清听笑着回她:“人活得够久,就什么都会一点。”
他声音有些轻,偏过头去,单手扶着木柱,掩唇重重咳嗽了两下,青年脸色愈发苍白。
乌黑长发散下来,半遮住青年的眉眼。
林清听那双清清冷冷、潋滟如冬日湖冰的漂亮眸子里,流出几分易碎的脆弱。他阖上双眼,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平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
他身上的生机愈发淡。
漂亮小猫儿看着他,巴巴问:“师兄,你是不是快死了。”
林清听温温柔柔笑了下:“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我不想死,我就永远不会死。”
“哦。”
蔺绮声音小小的:“那你不要死。”
林清听又笑。
他和蔺绮并肩回霜雪天的楼阁,忽而想起他刚刚出关见这祖宗的时候,她手里拈符的模样:“你刚开始不是想让我去死么。”
漂亮小猫儿看了他一眼,抿唇:“那你死。”
清清泠泠的笑声,像月下泉水。
林清听有些无奈,语气却温柔,说:“小孩子家家,怎么总是不开心。”
***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霜雪天的风雪停了,稀疏星子挂在漆黑的夜空里,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
漂亮小猫儿小小一只,把自己埋在温热柔软的被子里。
骤然放松下来,她感到一丝困意,蔺绮迷迷糊糊阖上眼,又想起小时山矿脉。
她拿出一块木制令牌,借着月光细细端详。
蔺绮心道,蔺岐山,真有钱。
小时山矿脉值三百万灵石,足够让她买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她可以给姐姐买许多许多衣裳,买天底下最漂亮的首饰,买最珍贵的丹药草药。
还可以给她请医术最高的修士。
她看丹静峰峰主就不错。
漂亮小猫儿试图想个法子,把丹静峰峰主拐回去给姐姐治病。
这样的话,姐姐就不必再闭关了。
漂亮小猫儿想着想着,眉眼弯起,有点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累,意识昏沉,模模糊糊间,她阖上眼,又梦到青要山。
***
那是三年前,姐姐正要下山。
当时看来,这实在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姐姐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去一趟,姐姐说她是出去挣钱。
梦境里是冬日。
大雪覆盖了整座山。
那日没有下雪。
温煦的昼光打下来,暖洋洋的。
苍白漂亮的青年倚着洞府门口的杜仲树,闲闲散散地,带笑望过来。
小蔺绮试图从洞府的空窗里翻出去,青年温柔注视着她,笑道:“门不是开着么,为什么要翻窗,我应当教过你要走正门。”
“姐姐,你在教训我吗。”小蔺绮不是很开心。
青年颔首,说:“是,依某之见,你应当走正门。”
“哼——”
小小的姑娘卡在空窗上,声音温温软软,谴责道:“我以为姐姐会来抱我,但是你没有。”
青年嗯了一声,笑:“倒是我的不是。”
“难道还是我的不是吗。”小蔺绮不是很高兴,觉得姐姐在说废话。
反正她也卡住了,她就不想翻了。
小蔺绮又哼了一声,很凶:“你最好来抱一抱我,不然我会很生气。”
“你不怕我生气吗。”她看着穿霜白麻衣的漂亮姐姐,语气软软糯糯。
那青年听到这话,笑了。
他单手掩唇咳嗽了一会儿,抬脚走过来,霜白袍摆曳下,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任这小家伙儿蹭来蹭去。
“如何不怕。”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恹恹的病气,温温沉沉的,如松霜般,他笑说:“怕,怕死了。”
他按住怀里乱动的漂亮小猫儿:“我真的有要事,不得不出去。”
“最长半月,我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望清桥的枣泥糕。”
小蔺绮勉强点头:“好吧。”
她也跟发愁,又问:“你有什么要事,我们又没钱了吗。”
青年怔了半晌,斯斯文文笑了下,说:“还有一些,应当能把你养大。”
然后姐姐就下山了。
那时候的蔺绮实在是太小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待在青要山上,看着姐姐离开,等姐姐回来。
这一次,她像往常一样,等着身着霜白麻衣、温柔清雅的漂亮青年自山道走上来。
山道上两侧栽了高耸的树,她可以藏在树上,等姐姐过来,然后毫无顾忌地跳下去。
等着苍白漂亮的青年接住她,把她拢在怀里,垂首,微微皱眉,淡淡斥她一声“不成体统”。
可是她没有等到。
她等了将近一个月,一个穿黑金长袍的人上了青要山。
那人看着很清贵,他走在山道上,中指上系着一枚铜钱。
他看见小蔺绮,笑了一下,说:“你就是青要山的祖宗啊。”
没等小蔺绮回答,他自顾自又道:“祖宗,同我走吧,从此就是我养你了。”
小蔺绮站在树下,巴巴问:“我姐姐呢。”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让我来照顾你。”
“姐姐不要我了吗。”小蔺绮有点茫然,巴巴问这个人。
那人唔了一声,点头:“有可能,他把你卖给我了。”
小蔺绮张口怔了一会儿,没说话,乌黑如玉的漂亮瞳孔里,浮出一层潮湿的雾气。
那人看她哭了,又有些慌:“你这小孩儿,哭什么,我也不比你姐姐差。”
小蔺绮看着他。
那人哎了一声:“好吧,只比他差一点点。”
“别哭啊祖宗,他兴许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托我来照应你。”
那时候的蔺绮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姐姐让别的人来照顾自己,但是姐姐并没有回来。
她没有跟着那个陌生人离开,她回了洞府把门关上,蜷成小小一只,缩在幽暗的角落里。
三日后,她眼眶红红走出来,发现那个陌生人还没走。
陌生人就坐在洞府外的石头上,黑金袍摆委地。
他在石头上摆了几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算什么。
陌生人微掀眼帘,看着眼眶红红的漂亮小猫儿,有些无奈,道:“别哭了,同我走没什么不好的。”
“当青要山的祖宗有什么意思,你同我回望月派,我让你当整个仙门的祖宗。”他哄漂亮小猫儿。
小蔺绮没应,她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声音小小的,强压下颤抖的哭腔:“姐姐她是不是病死了。”
那陌生人轻轻笑了:“什么话,若他那么容易就能病死,那整个仙门都跟着丢人。”
“他兴许只是太忙了,要离开一段时间。”
“那姐姐为什么丢掉我。”小蔺绮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湿漉漉的漂亮眸子里浮起一层雾气。
“他没丢掉你,他不是让我来照顾你吗。”那人叹了一口气,“你姐姐是个修士么,进个秘境,稍不注意,几十年就过去了。”
“他大抵是怕自己回来晚了,没人照顾你。”
这是蔺绮第一次知道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天堑鸿沟。
她最多能活一百年。
而姐姐只要闭一次关,或许进一个秘境,百年眨眼间就过去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跟着这个人离开。
她留在青要山,开始钻研符术。
姐姐曾教过她符,但是她尝试了很多次,她一直没办法靠符术入道。
姐姐也不在。
那时候,小蔺绮很难过,她成日躲在软被里哭。
黑衣陌生人中间来过几回,见她眼眶红红,叹了口气,又离开了。
后来,忽有一日,姐姐回来了。
那是个夜晚,天上下了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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