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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今行没想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而后莫名生出些笑意。

他略略抬眼,便合上对方的目光,两个人慢慢地都笑了。

持鸳从马车上下来,福身一礼,也笑道:“奴婢先独自回了。”

贺今行颔首应了,又问顾横之:“你要进去坐坐吗?”

“太晚了。”

他只是想来看看。

“那我送你回驿馆。”

“好。”

然而人一时却没动,贺今行微微一笑:“你也顾忌与我同车吗?”

见对方面有怔疑惑,补充道:“我们方才从永定门入城,莲子喜欢待在那儿,就碰上了。我邀他一道回来,他不肯。”

顾横之明白了,说:“他也不愿意和我共处。”

他们兄弟只有在双方都必须要出席的场合才能见面,见了面也恍若陌生人。

“他心里苦,也不愿示人,所以要避你。但你们血脉相连,你又怎么不会难受呢?”贺今行有些后悔在他面前提起这事,低头说:“我曾想过求陛下恩典,但一直没有契机。”

这个口不能轻易开,但达到五成以上把握的条件又太过苛刻,于是一年拖一年。

顾横之:“不必求。”

面见皇帝时,除非皇帝愿意提起莲子,他甚至不能主动过问。

多言易错,错一句也是错。

这个话题三言两语就让人难过,贺今行沉默片刻,转了话头:“走吧。”

顾横之摇头,又点头,看着他难得迟疑:“我在想,坐哪里不会冒犯到你。”

他现在是贺灵朝,郡主之身,应当有顾忌。但是,他摸了摸耳垂,“坐哪里都没关系,就当提前给陛下透个风。”

反正他和他爹进京的消息,肯定已经报到了陛下那里。

顾横之便不再迟疑,登上马车,弯腰坐进车厢里,然后把车帘挂到壁钩上。

按常理,年轻男女同车,断没有女子在外驾车的。但贺今行是男扮女装,顾横之愿意把自己放到低处。

这让贺今行有一种微妙的触动。哪怕他梳女髻穿罗裙戴面纱,对方不止对他明面上的身份谨守礼节,并且清楚地知道衣裙之下的人是谁。顾横之没有参与他的过去,却又和他的过去有了微弱但难以忽视的联系。

当然,这本就是简单的事实,毕竟要“成亲”,互相交过一些底。但他心中为什么会升起几分怅然又庆幸的感触?

他在对自我的疑惑中挽起缰绳。身后不远,持鸳在角门前见车马轻快地调头,才回身上前叩门。

马车行一路行到正阳门,车上二人各自沉思,没有说过一句话。冬夜行人稀少,但一束束灯烛光从窗后门缝里透出来,令干冷的街市充满烟火气。

贺今行想到明日的事,便提声叫顾横之的名字,想同他商议。然而叫了几声,后面才有回应。

“如此出神,在想什么?”

“间关车之舝兮。”顾横之正想到这句,下意识就说出了口。

话一落,呆住的人就换成了贺今行,拉车的马儿也随之放慢步伐。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句意是写马车轮辖响动的声音,在当下说出来没什么问题。但他显然是记得全文的,还有《毛诗序》为此篇目的作的注解。宠妃无德,国君偏信,士大夫思贤女取代宠妃,是以幻想了驾着车迎娶贤女的场景写作诗歌,刺谏国君。

简言之,抛去隐喻的话,这是一首迎新婚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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