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身世之谜(1 / 2)
第777章 身世之谜
「他说起二十多年前的一桩陈年旧事……」
埃尔德微微压低了声音,就好像是有人在房间的角落里意外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对着它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是1810年,当时正值隆冬,大雪封路,河道冻裂,风卷着冰碴在山谷里打旋。在约克郡布拉德福德乡村地区的某间济贫院,那天夜里,破天荒地亮了一整夜的灯。因为一个嘴唇冻得发青的丶挺着大肚子的丶孤苦伶仃的女人,在那天傍晚独自一人叩响了济贫院的大门。」
埃尔德点起菸斗,慢悠悠的吸了一口:「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问她从哪来。接生婆说,她是拄着一根断掉的木棍,一步一跪地爬到门口的。那女人进门没几分钟就昏了过去,后来是在济贫院最破的那间石房里生的孩子。孩子刚落地,她就死了,身上没找到半张身份证明,死前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马车轻轻一颠,轮毂碾过一块松动的石板,发出短促的一声响动。
「由于那时候新《济贫法》还没通过,所以济贫经费相对充足,再加上济贫院执事为人还算厚道……总而言之,这孩子运气不错,他顺利的在济贫院里活到了六岁,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埃尔德调整了一番坐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在他六岁那年,林恩谷农庄的主人,一位当地老乡绅来济贫院挑学徒。按理说,六岁的孩子是不在考虑之中的,但是由于他为人机灵丶嘴甜丶会说话,最后人家还真没有选那些九丶十岁的大孩子,反倒是直接把他给挑走了。只是奇怪得很,听牧师说,当位把他挑走的老乡绅前几年刚死了儿子,弄得整个人成天神志恍惚,可他一看到那个六岁孩子,竟然立马变得容光焕发,还逢人就说『是天使送他回来了』。」
埃尔德笑了一下:「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传说故事?天降的孩子丶死去的儿子,或者被魔鬼交换过的灵魂什麽的……」
亚瑟依旧没有回应,他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有意思的是,几年之后,那庄主又托人上城里打听,说是要替他『侄子』办一个教区户籍,身份证明上填的姓是——黑斯廷斯,和那老乡绅是一个姓。」埃尔德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瞥向亚瑟的侧脸:「这事儿我本来没相信,但弗洛拉说,她姨母家那位牧师,就是当年替那女人开具死亡证明的。当初老乡绅咽气的时候,牧师也在现场,他说老乡绅直到临终前还在念叨,说『名字是假的,姓也是借的,但眼睛是真的』。」
埃尔德又吸了一口菸斗,他半晌没说话,仿佛是在等窗外的风平静下来,也像是在衡量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毕竟今天他说的可不仅仅是什麽上流社会的八卦,更关乎到他的好朋友亚瑟·黑斯廷斯的身世来历。
虽然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很铁,但亚瑟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家庭成分避而不谈,从前埃尔德还不知道原因,但是自从他从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的口中听说了这段离奇的故事,他才总算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什麽。
「后来……当然,这些话是我从弗洛拉那边听来的,也不知该不该信。」埃尔德斟酌了半天,缓缓开口道:「毕竟弗洛拉那姨母是出了名的长舌妇,但,有时候她也不全是瞎编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拨了拨菸斗里的灰。
「她说,那位姓黑斯廷斯的老乡绅当年不止是丧了儿子,更确切地说,是……他自己逼死了儿子。」
「据说,济贫院里那孩子原本也不应该是什麽孤儿。而产子后死在济贫院的姑娘也不是哪个浪荡贵族的玩物,她原先是个跟随乡村剧团走南闯北的卖唱女,嗓音很甜,一首《巴巴拉·艾伦》能唱得叫人眼眶发热。」
埃尔德笑了一声:「有一日,乡村剧团到了布拉德福德镇上,那老乡绅的独子常去镇上,好几次都听她唱,听着听着,就听出感情来了。后来乡村剧团要离开了,姑娘便留在了镇上,为了避嫌,老乡绅的儿子还特意在隔壁镇给她租下了一间房子。两人暗中交往,感情日好,甚至还打算私奔。」
「结果呢?」亚瑟罕有的开口问了一声。
「结果当然是被发现了。老乡绅派人把儿子在半路抓了回来,关在庄园的谷仓里,说是要剪断孽缘。」
埃尔德顿了一下:「但那家伙没撑住。在谷仓里上吊,死了,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脸都肿得不像样了,手里还攥着姑娘留给他的手帕。」
「那姑娘呢?」
埃尔德沉默了一瞬,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等了一夜也没见人来,第二天清早便被教区的差役从镇上撵了出去。因为她身份低贱,又没家世背景,传说还勾引了乡绅之子,大伙儿都唾弃她,更没人收留她,她便冒着风雪走了十里路,从隔壁镇走到了布拉德福德,再后来嘛……」
马车又一次颠簸,就像是命运正经过某处布满泥泞的坑洼,所以不得不踉跄一下。
亚瑟没看埃尔德,他只是盯着面前的空气,略带三分讽刺的开口道:「旧时代的《雾都孤儿》,这开场,这身世,这故事……往好了说,叫做经典,往坏了说,叫做烂俗。埃尔德,你是想告诉我,原来我才是奥利弗·退斯特的原型人物吗?」
埃尔德还以为亚瑟是在和他说话,他赶忙对天发誓道:「亚瑟,我保证,这回我可没有半点的添油加醋,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这些,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是转述弗洛拉的原话。」
埃尔德显然是自作多情了,因为自始至终,亚瑟的这些话都不是冲他来的。
亚瑟看着窗外的风景,没再说话。
埃尔德还以为亚瑟是在生他的气,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喋喋不休。
车厢内陷入寂静,只听得见风声从门缝间挤进来,像是某种轻微的哼唱。直到那诡异的哼唱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在亚瑟的耳边炸响。
「今夜是谁在旧谷仓……挂上了命运的绳呀……哎呀呀,是谁把爱人丢下……让她独自冻死在雪下……」
亚瑟眼角的馀光里,身边那张原本空着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红白双色的尖顶帽,帽尖上缀着三颗铜铃,随着脑袋晃动微微作响。夸张的白粉扑在脸上,嘴角向两边裂开,红鼻子鋥亮,眼圈四周还画着黑色的泪纹。
是阿加雷斯小丑皮肤的限时返场。
「小心呐,亲爱的亚瑟。」阿加雷斯晃着脑袋:「骰子已经掷下,现在想反悔,可来不及咯。」
亚瑟对此毫不惊讶,事实上,他早知道这魔鬼会来。
毕竟埃尔德口中的这个故事,可是阿加雷斯的得意之作,也是他与红魔鬼签订契约以来,做的最成功的一单生意。
「阿加雷斯……」亚瑟低声念叨着。
「唉呀,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这真是叫人感动。」阿加雷斯捂着胸口,假装激动地颤抖了一下:「要知道,你小时候可没有这麽懂礼貌。那时候你连话都说不全,只知道叫我『嘎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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