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王八蛋黑斯廷斯(2 / 2)
但是出乎丽齐预料的是,这位有着一双锐利鹰眼的爵爷似乎并没有发现这来历不明书写盒身上隐藏的秘密。
「丽齐小姐,是吧?」
「是的,爵士。」丽齐坐立不安的紧捏着裙边。
亚瑟下意识地想要打着雪茄,但忽然又意识到现在有女士在场,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转而又把雪茄放了回去:「我之前听费金说到了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得知他的不幸遭遇,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丽齐一想到弟弟,眼角就禁不住泛出一丝泪花:「我弟弟……他……他在船具厂工作……是一个正派的小伙子。那天,他尝试把被卡在机器里的木材抽出来,结果机器的转速太快,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几乎完全被压断,医生说,幸好送来的及时,否则恐怕就不是截肢那麽简单了。」
作为主政过西印度码头所在地陶尔哈姆莱茨的高级警官,亚瑟当然知道辖区内的船具厂都是什麽德性。
至于丽齐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亚瑟自然也能判断的出来。
东区的造船厂是伦敦工业界最大的雇主之一,他们雇佣着成千上万的桶匠丶绳匠和木匠之类拥有固定工作的熟练工。但熟练工只占码头雇佣人数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的工人都是以日结方式上工的临时工人,他们并不从事技术性工作,仅仅是卖一把子力气。
每天早上7点半,你就能看到西印度码头聚集着数以千计衣衫褴褛的工人,他们伸着脑袋站上几个小时,为的只是船厂提供的几百份临时工作。
为了争抢最显眼的位置,他们还经常为此相互推搡,并时常发生打架斗殴等情况。
除了泰晤士河警和陶尔哈姆莱茨的巡警以外,唯一能让他们握手言和的人就是前来招工的船厂工头了。
工头一出现,码头上便会出现一片混乱,紧接着,为了引来他的注意,空中会接二连三的高举起无数只手。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位先生一点头就能带来工作。
有些人会跳到别人背上,好凌驾于旁人之上,吸引工头的眼光,所有人都争相大声的叫嚷着。
工头招够工人之后,很多没选上的人仍然会站在等候区,期待着万一有船因为潮水而晚到,如此一来,他们还有机会去做一做搬运工的活儿。
而这让上百人争夺的六七个工作机会,提供的工钱也不过是一个小时4到5便士罢了。
丽齐的弟弟显然是个不幸的幸运儿,他那天好不容易争抢到了一份工作,然而却遇上了工作事故。
在西印度码头调查一位受了工伤的工人,这显然不是个容易活儿,因为几乎每一天那里都会整出些或大或小的事故。尽管查尔斯·菲尔德警督已经十分努力的想要查明真相了,但是几天的调查时间依然过于紧迫。
不过好在先前费金还提到了另一个线索,丽齐的弟弟因为受了工伤导致其失去了收入来源,所以被债主关进了海绵屋(因能从负债人身上像海绵一样挤出钱来而得名),后来又因为实在拿不出钱,被起诉关进了舰队街的债务人监狱。
在伦敦,逼人还债的海绵屋数不胜数,菲尔德想要调查自然没那麽轻松,但是如果进过舰队监狱,那菲尔德调查起来就再简单不过了。
菲尔德不止查到了丽齐的弟弟,而且还亲眼目睹了丽齐接弟弟出狱的过程,并顺藤摸瓜,派人尾随丽齐数天,确认了这姑娘的真实身份。
她并非是王室侍女,但确实与王室挂着些关系。
因为她的女主人正是印度征服者克莱武男爵罗伯特·克莱武的孙女丶波伊斯伯爵爱德华·克莱武的女儿——诺森伯兰公爵夫人夏洛特·珀西。
而诺森伯兰公爵夫人则是教导维多利亚公主贵族礼仪的家庭教师。
不过,虽然诺森伯兰公爵夫人也是肯辛顿宫的家庭教师之一,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你可千万不能把她当成与舞蹈家玛丽·塔里奥尼丶音乐家路易吉·拉布拉凯等人同等地位的家庭教师。
这不仅是由于诺森伯兰公爵夫人显赫的家世背景,更是由于她是受到王室和政府正式任命的王储赐封女傅,具备官方身份。
因此,与其他家庭教师相比,这位夫人就相当于船厂里的熟练工,而塔里奥尼等人则是临时工。
而在肯辛顿宫内部,像是诺森伯兰公爵夫人这样地位特殊的家庭教师还有一位,那就是汉诺瓦王国的女男爵莱岑夫人。
只不过莱岑夫人的身份比之公爵夫人还要复杂,支持她的最大力量并不是来自英国王室和政府,而是来自于比利时,她称得上是维多利亚公主的舅舅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一世的心腹。
而亚瑟之所以没有急着将象牙书写盒的事情捅出去,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诺森伯兰公爵夫人的特殊身份。
因为她的丈夫诺森伯兰公爵休·珀西是一位立场温和的托利党人,平时与罗伯特·皮尔爵士私交不错,而且还曾经在1825-1826年担任过威灵顿内阁中担任过爱尔兰总督。
如果亚瑟贸贸然把这事情漏了,那可真就是意外的「帮助」威灵顿公爵和皮尔爵士制造了托利党版本的高加索事件了。
亚瑟嘴上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在俄国狗急跳墙整出来的「高加索事件」十分业馀,而且他也不希望在短时间内制造第二起有损于他专业形象的大事故。
因此,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亚瑟都得妥善的处理好这颗他没事找事挖出来的地雷。
当然,如果丽齐配合的话,亚瑟还想利用这事借题发挥。
「丽齐小姐,首先,我必须坦诚地说,您的行为实在太过冒失了。」
亚瑟的声音拿捏的恰到好处,平静而不带一丝怒气,但却充满了压迫感:「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也理解您这麽做是出于高尚的目的。我知道,您这麽做只是出于对家人的关爱,想尽一切办法为弟弟争取一些帮助,但是您也应当考虑到,如果因为一时的轻率,让许多贵人卷入其中,这不仅是对您弟弟的不负责,更可能让您自己陷入无可挽回的困境。」
丽齐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亚瑟虽然说的委婉,但是话语中的含义再浅显不过,这位前外交官心里什麽都明白。
「爵士……我……」
亚瑟见状,脸色一肃的站起身:「如果我在此将您拘押,相信您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吧?」
丽齐咬着嘴唇,认命了似的垂下了脑袋,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眶已开始湿润:「我……没有怨言……但是,我希望您不要牵连……」
早就读过剧本的老费金也在一旁配合着演出,老贼头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打断了丽齐的话:「爵士,可是丽齐小姐她这麽做,都是事出有因的啊!您瞧瞧,上帝啊!这世道,把穷人都逼到了什麽份上?」
亚瑟察觉到了丽齐的愧疚与紧张,他顿了顿脚,叹了口气,就连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不少:「唉……是啊!如果我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好了。」
他稍稍调整了姿势,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似乎在挣扎着什麽。
最终,只看见他微微一摇头,冲着贝姬吩咐了一声道:「去把我卧室书桌上的那封信取来吧。」
贝姬没看懂为何她去厨房准备茶点的工夫,刚刚还很轻松的气氛便凝重成这样,这位平素话痨的姑娘鲜有的闭上了嘴,乖乖上了楼将那封信取了下来:「爵士,是这一封吗?致伦敦大学医学教授马斯登先生的信?」
亚瑟并没有解释,而是将那封信推到了丽齐的面前:「您可以拿上这封信,带着您弟弟去到格雷维尔街的伦敦免费全科医院,他们收到信以后,会给你们安排后续治疗的。」
丽齐目光一怔,抬头看向亚瑟,她愣了好久,缀着泪花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您……这……这真的可以吗?」
亚瑟轻轻地摆了摆手:「我相信不止是我,任何一个有能力丶有良心的绅士在得知了您的不幸遭遇后,都会伸出援手的。譬如诺森伯兰公爵,那原本是您可以选择的最优解。」
说到这里,亚瑟又将手按在书写盒上:「今天之后,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至于这个书写盒,我们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可是……」丽齐既感激亚瑟高抬贵手,但又为他的两难处境而担心:「可是您那边又怎麽解释呢?」
这个天真的姑娘还以为书写盒失窃的事情已经败露,而亚瑟则是被派出来调查案件的。
心黑手更黑的亚瑟怎麽可能会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呢?
正直的苏格兰场绅士就是应该让遇见的每一个女孩儿都生活在童话故事里,何必把她们拉回现实?
亚瑟面不改色的微微摇头:「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至于剩下的部分,全都交给我来处理。不管发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要对外透露半个字儿。丽齐,记住,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你弟弟,也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