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戏瘾(2 / 2)
虽然这个道理没有错,但是如果这话落在钦差的耳朵里,那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他赶忙想拖身边的法官下水,让对方帮忙挡一刀,给他挤出点时间去布置一下:「阿列克谢·波尔图诺维奇,你们法院那里布置的怎麽样了?」
法官一眼就瞧破了他的心思:「我们那里?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上校先生对娘们儿拌嘴丶兄弟分家,抑或是公公和媳妇儿亲热得过了分导致儿子不乐意了等等鸡毛蒜皮的案件感兴趣,市法院随时都可以接受检查。」
亚瑟用菸斗敲了敲桌面:「诸位,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到地方上来,如果是硬查,谁敢保证自己工作上从没出过什麽错处?如果真是一点错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你们没干活,而不是你们有多清正廉洁。漂亮话谁都会说,力气活终究要有人做。你在地方上不敢得罪人,硬是要装老好人,那只能说明皇上用错了人。」
亚瑟从手边的小提包里取出一张纸:「来吧,先生们,你们也不要让我难做。我到了地方上,如果查不出一点错处,那岂不是等于在皇上和本肯多夫伯爵面前拍着胸脯说:『我赫斯廷戈夫就是个饭桶!』诸位,我不让你们难做,你们也不要让我难做,我也是得拿些东西回去交差的。」
亚瑟点出市长,开口道:「来,市长先生。你的牌品不错,所以我觉得你的人品应该也说的过去。给我举一些能写到纸上的例子,别太糊弄我。」
「我?」巴卡尔金犹豫了一下,讪笑着开口道:「我虽称不上有德之士,但倘若您以为我们整日跟这些污泥打交道,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的教育程度都太高了,我们学过各种知识,我们始终梦想我们的国家有朝一日变成一片净土,对行政当局我们抱着顶顶正统的观点……」
「嗯?」亚瑟咬着鹅毛笔的笔尖,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不过,巴卡尔金还没等亚瑟把鼻音收回去,便立刻转折道:「可您说,这德鲁伊斯克就真的是一片净土了?那倒也未必!要说干这个,有文书,咳,大有人在!因为这是他们的职分,他们天生是干这个的。像是我们这样,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哪个不想让自己的履历保持清白,名誉不受玷污?我还想着安安心心替俄国服役三十五年,然后换一枚四等的弗拉基米尔勋章呢!
地方上的工作嘛,倘若您以为我会传来一个庄稼汉,亲自动手去榨他身上的油水,这是万万不可能的。您忘了,他身上有一股天知道什麽样的味儿?我是绝对不愿意为这个烦劳自己的,我至多把文书或者一个别的什麽人叫来。然后,好啦!就此完事啦!至于他是怎麽干的?那跟我不相干。
我本人是顶讨厌贪污受贿的那种,德鲁伊斯克的市政府虽小,但并非藏污纳垢之地,而是行政当局!我要的只是自己应得的那一份,至于它是怎麽来的,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作为市长,我主要负责抓财务,至于邮驿运输丶筑路民工丶招募新兵等等,这些都带来了收益,可具体工作我是不负责的。您如果想到知道具体的,那也容易,负责人今天都在这儿呢。」
市长这段话一说完,在场的官员心里没有不骂娘的。
虽然巴卡尔金说的没错,但收钱的时候必须有他一份,担责任的时候他却把自己乾乾净净的摘出去,还说的这麽冠冕堂皇的,真是叫人瞧不起。
但是他们又不能出言反驳市长,毕竟整个德鲁伊斯克的工作最终都汇总到了他那里,你要是揭他的短,他也有的是办法反击你。
正当书房里的空气陷入凝滞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亚瑟放下纸笔指使着驻防军长官波将金大尉去开门:「去瞧瞧谁来了。」
穿着深绿色军服的波将金大尉迈着硬步子拉开了门,还不等他询问,便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温和的女声:「大尉先生,我们当家的不明白事理,您怎麽也不帮忙劝着点?男人们虽然喜欢玩儿牌,但总不能连饭都不吃吧?况且大臣还是千金之躯,这麽冷的天气,万一把他冻饿着,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里吃罪的起?」
不消多说,这是市长夫人来救场了。
她穿着一件靛蓝色的丝绸长裙,肩上披着厚重的深蓝色貂皮披肩,身后跟着的女仆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和一壶热茶。
夫人的脸色略带焦虑,但依然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显然她在门外已经站着听了很久了。
巴卡尔金今年头一回感到看见老婆那张脸是多麽值得高兴的事,但他的嘴角刚刚吊起,便立马垮了下去。
巴卡尔金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斥责道:「男人们正在谈事情,你没事跟着瞎掺和什麽?吃饭难道还能比替皇上办事重要吗?」
市长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中的焦虑和无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委屈和愤怒。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胸口的怒火,略微一低头,轻轻地拂了拂自己披肩上的貂皮,似乎在努力保持镇定。
然而,她的声音却透出了一丝微妙的颤抖。
「你这个不省事的,就不能少说几句吗?」市长夫人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愤懑:「你以为我只会管家里的事吗?我可是德鲁伊斯克的市长夫人,不管怎样,这里也有我的立场和责任!」
她顿了顿,见巴卡尔金愣住了,才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故作不经意地抽泣了一下。
「您这样不让人心安,真的不管管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软,带着一点哭腔:「我虽然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但我也知道,您这麽拖着事情,事情迟早会越搞越乱,难道您就这麽想让大家看笑话吗?再说了,大臣都饿了,怎麽也得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她边说边轻抹了一下眼角,似乎是忍住了眼泪,却反而让人感觉她越发可怜。
亚瑟看着市长夫人的反应,微微挑了挑眉。
他对这些女士们的伎俩并不陌生,伦敦的社交宴会上偶尔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眼前的场面无非是典型的「哭哭啼啼」之术:妻子假装愤怒,丈夫则在压力下悄悄低头,最后转化为「听老婆话」的局面。
不过,即便看破了,亚瑟也没有马上发作,反而像是看热闹似的,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菸斗,手指拨弄着桌上的茶杯,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戏。
市长夫人见自己的情感攻势似乎没有立即奏效,眼中的眼泪停滞在眼眶中,她故作不经意地转向亚瑟,企图以更加柔弱的姿态撼动他。
她低下头,轻轻地拂了拂眼角的泪珠,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含泪的眼神看着亚瑟,仿佛在默默地请他理解她的无奈。
这一幕虽然做作,却也颇具效果。
果不其然,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亚瑟的身上。
亚瑟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这位苏格兰场的老舞台剧演员,朝市长夫人投去了一瞥,站起身道:「夫人,您真是太让我为难了。」
他的语气柔和,但隐约带有几分委婉的歉意:「我原本并无意刁难大家,只是确实希望能早早把这件事情办妥,避免拖延造成更大的麻烦。可我光是顾及到公事,却忘了考虑到女士们的感受。现在确实到了饭点,我们先吃一顿饭,休息片刻,之后再继续讨论正事,如何?」
「您说得对。」市长夫人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抬起头,眼中的委屈已然被平息:「既然赫斯廷戈夫上校体谅我们,那我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今晚的晚宴,实在是让大家受累了。您既然同意先吃饭,那就请不要再推迟。」
她朝一旁的女仆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布置晚餐。
巴卡尔金见状,也不再多说什麽,他明白此时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把局面弄得更加尴尬。
「既然赫斯廷戈夫上校都答应了,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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