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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提要求吧(第一更,求订阅)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方子业望着茶海上凝结的水珠,恍惚看见实验室培养箱里那些癌变的细胞株。

三天前电镜下的异常蛋白结构此刻正在他视网膜上重映,那些扭曲的β折迭像极了古老药方上潦草的笔迹。

「您是说」他听见自己声音里金属般的颤音,「我撞上了三十年前的未爆弹?」

张利民忽然起身,当他抽出一本1992年的《中医杂志》合订本时,积尘在光束中飞舞如星屑。

泛黄的纸页停在某篇被折角的文章,标题《论辨证施治在现代中医实践中的核心地位》下,陈老的签名力透纸背。

「看这段。」苍老的手指划过一段加粗的文字,「'所谓偏方,实乃无源之水。不究病机,不辨阴阳,以偶然为必然,此非医道,实为赌术'。」油墨在岁月侵蚀下洇开,恰似癌细胞在组织间浸润的轨迹。

方子业感觉后颈渗出冷汗。

「但现代毒理学.「他艰涩开口,却被打断。

「你知道马兜铃酸事件后,有多少古方需要重新配伍?「张利民突然抓起茶匙在茶海上画圈,匙柄与紫砂的摩擦声令人牙酸,「当年实验室小白鼠的肾脏切片像蜂巢——可你能让千年药典低头吗?」

茶水再度沸腾的啸叫撕开沉默。方子业盯着自己映在茶汤中的倒影,忽然明白那些在学术会议上欲言又止的同道眼中闪烁的是什麽——是浸在福马林里的真相,是卡在伦理审查中的标本,是困在利益网罗里的良知。

「所以我的数据.」他无意识地转动婚戒,铂金戒圈在无名指上勒出红痕,「连敲门砖都算不上?」

方子业感觉有点勒人,索性将它摘了下来,放进了口袋里。

张利民突然笑了,发给了方子业一篇论文,贴着「1997.6.12马兜铃酸肾毒性初步验证「的标签。

「当年这份数据,」老人枯槁的手指抚过褪色的茶桌,「在保险柜躺了两年才等到转机。」

「直到我们在肝癌细胞系中发现特异性受体。」

茶海上凝结的水珠终于坠落,张利民将茶针插入茶饼的力道,像极了主刀医生划开第一层皮肤:「要做就做连珠铳,别当哑火的老套筒。先从替代标志物入手,等他们自己顺着藤来摸瓜。」

「医学是站在尸骸上的守望。」

「我明白了。」方子业点了点头。

「不!」张利民突然用茶夹敲响建盏:「要像你发现骨肿瘤新靶点那样——用他们看得懂的语言说话。」

茶香渐浓时,张利民教授从口袋掏出个老式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方子业瞥见里面嵌着张显微照片——那是张利民人生第一张癌细胞电镜图。

「记住,真理是颗包着毒药的糖丸。」怀表合拢时的咔嗒声像极了枪械上膛,「要让人们自己剥开糖衣。」

茶海上凝结的第二滴水珠坠下时,方子业注意到张利民的衣服第三颗纽扣有些松动。扣子边缘的磨损痕迹让他想起上周在离心机里碎裂的EP管——那些飞溅的细胞培养基,此刻仿佛正顺着老人衣襟的褶皱缓缓流淌。

「您当年在《Cell》发那篇肿瘤微环境论文时,」方子业笑着说:「可没说过真理需要糖衣。」

书架上的原子钟发出精确的滴答声,与窗外蝉鸣编织成密网。

「1999年,我还在米国时。」张利民此时突然改了英文:「我在学术报告厅说马兜铃酸代谢物会引发基因突变,有人当场撕了支票本。」

「张老师,难道您一直都在从事类似的研究?」方子业问。

张利民现在提起的是1999年,那时候的张利民还在米国工作。

茶汤第三次沸腾时,张利民给了方子业一张照片,照片里,张利民教授的书柜暗格有一个犀皮漆盒。

盒中整齐码着十二枚玉质刮痧板,最上层那枚沁色青玉上刻着「乙未年杏林会诊「的蝇头小楷。

「其实我个人是非常信任中医的,这是当年一位中医界的前辈送我的。」张利民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他说西医如利刃,中医似流水。可流水要凿穿顽石.「

「.也得借势而为。「

「中医药和中医药方博大精深且很难量化,所以我们研究起来会非常困难,千万不要一锤定音。」

方子业的眉头紧皱,当CT影像中的阴影被不同专家解读为炎症或肿瘤时,最终是PET-CT的代谢数值一锤定音——现代医学终究需要量化的标尺。

但中医并没有。

「方教授,中医和现代医学一样,同样有理念和流派之争。」

「你到底有没有站位?」张利民将话题又流转到了之前。

方子业在疗养院里虽然没有和中医有深入的接触,但中医分了不同流派,中医中有经方丶野方丶偏方等事情,方子业是经常听人说起过的。

每个人的说法和看法都不尽相同。

方子业摇头。

张利民教授道:「那应该不是流派之争,是陈老觉得有一部分中医只是在以中医的名义行医,而不是真正的行医。」

「所以陈老医生提议要对这种行为,对内道进行整肃。」

「但这些提议之后就被压下来了。」

「我也不是中医界的人,对此了解也并不是很多。」

「但你现在提出来的问题,正好就是当年陈老中医的提议之一,那就是规范和整理中医的资格制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提议『中医无偏方,中医无定病』。」

「中医的底层逻辑与我们现代医学不同,我们现代医学是通过确定疾病的疾病机理,疾病机理与病徵一一对应。」

「中医的底层逻辑则是以证为根,辨证论治。」

「不同病可同证,同症可不同证,先辩证再论治。而并非是参考现代医学以病论治。」

「根据这样的逻辑,所谓的偏方存在的意义就只是撞运气,撞到了就治疗有效,如果没有撞到,那就是无效治疗……」

「我能了解的也就是这麽多。」

「所以,当年以陈老中医为首的一部分人,严格地提议要将中医进行规范化地评审,将要一些根本不会辩证的人清理出中医界。」

「这个提议要落实下来,不管是工作量还是影响范围都相当广远。」张利民说到这里,又看了看方子业,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依旧在不断地敲打着桌面。

之后他的眼神一厉:「而你现在所针对的就是偏方之一。」

「但?」方子业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你没有证据,而且你现在也拿不到实质性的证据!~」张利民打断了方子业。

方子业又点了点头。

所谓副作用,即治疗作用或主要作用之外的所有作用。

饭的作用是充饥,饭下过饱的撑就是副作用,水的作用是解渴,饮水过多造成的水中毒就是副作用。

但这些东西,单纯的解释是没有用的。

方子业现在陷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

如果他不沾惹这件事,那肯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方子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知道了,所谓的「偏方」,是存在着致癌风险的,而且方子业已经在实验室里得到了指向性的证据,但方子业都不敢轻易地将其拿出来了。

甚至这种事情,他都不敢轻易告诉陈宋。

这样的情况下,方子业要麽就是陷入自证尬境,要麽就是放弃,选择当一个无知的人。

方子业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问道:「张老师,任何东西,抛开剂量与持续时间谈风险都是耍流氓,我给那些老师提议一下,让他们自己去查可以麽?」

负责流调的人是周彦教授等人,而不是方子业。

「提议也要证据,并且,中医的配伍与单纯的药物作用又可能不一样。」

「所以你也找不到单纯的证据。」

「我的建议还是,要麽,你就先找一个第三替代品,证明癌症的发生风险与第三替代品相关,然后再去证实某种药物或者是方子与第三替代品严格的正相关,以退为进!」

「你能来找我,就证明你心里已经想好了,你一定会去做的。」张利民非常肯定地道。

张利民不了解以前的方子业,但他了解现在的方子业,这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一旦遇到了事情,就算是不能快速解决,也会一直想着怎麽去解决,直到找到解决办法。

这样的执着,是很容易出成绩的。

想要成功,执着坚持与天赋丶机遇缺一不可。

但机遇,更多的时候也是备给有准备之人的。

「所以您建议的第三替代标志物,」方子业问:「应该选代谢组学的特徵峰?」

张利民突然用茶针挑起块普洱茶膏:「你应该知道circRNA调控机制吧?」

「把致癌性拆解成表观遗传修饰链,就像」

普洱茶膏坠入茶汤的瞬间,墨色在杯中晕染开来。「.就像这茶膏入水,看似浑然一体,实则万千分子各司其位。」

办公室突然陷入寂静,唯有通风橱的低鸣从走廊缝隙渗入。

「我需要三个月。「方子业忽然说……

方子业需要时间。

「方教授,你也还要明白一点。」

「那就是,有些东西虽然是1类致癌物,但国家层面也不会明令禁止!~比如说吸菸。」张利民又补了一句。

听到这里,方子业先一愣,但紧接着也就恍然了。

「张老师,那倒也是!~」

「所以,我根本不用考虑这麽多,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方子业回道。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烟,是世界卫生组织已经证实的1类致癌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事实,但全世界的菸民依旧不计其数。

呼吸内科丶胸外科挤满了肺癌的病人,也有人会拧出来个例来反证。

比如,有人吸了一辈子烟没有得肺癌,但有些人一辈子没有吸菸,也有了肺癌……

有些人即便是知道吸菸会提升致癌率,也依旧会赶着上前冲。

事实只是事实,只是一串客观的数据,现实是现实,现实是生灵万千,各自归途……

张利民却又摇头,神色非常严肃地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没错。」

「可有一点,我们必须清楚。」

「如果一件事成为了公知,那麽知道它的人依旧选择继续,那是自己作死,我们只能尊重他人命运。」

「而如果一件事不是公知的,甚至大部分都是不知情的,那麽,我们就有去保证他们知情权的义务或者职责。」

「不然的话,我们搞科研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只是说难,也没有说完全没有办法,办法就是先去做好事!~」张利民掷地有声地道。

「不宜用现代科学范式粗暴解构中医理论体系!」

「但并不代表完全不去解构!」

「其实.」张利民突然用镊子夹起片陈皮放入茶壶,二十年陈皮的沉香瞬间压过普洱的醇厚,「上周卫健委找我讨论过医疗AI伦理指南。」

方子业注意到老人用「讨论」而非「谘询」,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中,他仿佛看见无数利益链条正在云端交织。

「他们提到要建立传统医学知识图谱。」老人斟茶的手稳如持镜架,「用自然语言处理解析古籍,用知识图谱呈现方剂配伍。」

茶汤注入建盏的声响中,方子业突然抓住关键:「所以需要现代医学提供锚定点!」

「就像你的替代标志物。」张利民将茶盏推过茶海,盏底与紫檀木摩擦发出丝绸般的轻响,「当AI发现某味药材与致癌通路高度相关传统医学界就不能再说『不宜解构』了。」

方子业端起茶盏时,瞥见自己倒影在茶汤中的眼睛。那里面跳动着实验室的日光灯管,还有质谱仪屏幕上永不熄灭的曲线。他突然明白,这场战役早已超越单纯的科学验证,而是两种认知体系在数字时代的必然碰撞。

方子业怔怔地看了看张利民,张利民教授与之前每次见面时都没有什麽不同,不过这一刻,方子业发现,张利民教授身上的某种蒙纱忽然被掀开,一个活生生的张利民教授才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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