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在教室里(1 / 2)
第980章 在教室里
(啊啊啊,又没有赶在12点前。)
在记者进入房舍之前,在客人们抵达之前,昨日的私人课程结束之后。
顾为经没有立刻离开。
他询问自己的老师,曹轩年少的时候,便以画界神童之名响彻大江南北,那时候,他紧张麽?他在想什麽?
曹轩笑着说,在他很小的时候,画展还是一个相对比较新奇的事物,和现代的个人画展区别不小,他小时候作画,多是给朋友丶长辈鉴赏,所以谈不太上紧张与否。
顾为经又问老师,萨拉告诉她,她人生中影响她最深远的画家是毕卡索,印象最深刻的画展是毕卡索的画展,她永远记得几十年前,她亲身采访毕卡索的经历。那麽曹老先生呢?老师您曾经在法国留学,您也见过毕卡索。
那麽。
毕卡索也是您印象最深的画家麽?
曹轩摇摇头说并不是。
顾为经也摇摇头,他说自己刚刚问了一个非常蠢的问题,曹轩印象最深的画家,当然是曹轩的先生,他的师祖。曹轩又一次地摇摇头,他说先生自然是影响他非常深的画家。他从小就跟在老师的身边,师兄师姐们爱护着,对他来说,他们是父亲,是亲人。
到了这一步。
其实都已经无所谓影响深不深了。
很有趣,曹轩说,很少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谁是你印象最深刻的画家,你印象最深刻的画展是哪个?」
曹老一生里,见过无数的大画家,几乎完整的见证了过去大半个世纪里,艺术社会的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其中很多人,都影响过他,也许都能称得上是他的「老师」。
和萨拉一样,毕卡索也许同样是曹轩一生中见过的最有名气的画家,他甚至可能是整个欧洲历史上最有名气的画家,论财富的话,毕卡索一个人几乎让艺术家这个行当的吸金程度来到了全新的境界。
曹轩和顾为经说,他不奇怪萨拉对毕卡索印象那麽深,真的见过毕卡索,你就知道那是一个极有趣,极有生命力的老头子。他对毕卡索印象同样深刻。
活泼,固执,纯真,痛苦,开朗,忧虑……
他的性格中有很强的矛盾特质,也许正因如此,他觉得晚年的巴勃罗偶尔显得有一点迷茫。
可论印象深刻。
毕卡索并不是排名第一的。顾为经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曹老脑海里一时间想起了好几个名字。
如果不要求非是画家的话,他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可能是鲁迅。顾为经说,他知道吴冠中也非常非常的推崇鲁迅。曹轩说,这实在太正常了,如果你经历过那个时代,你就不可能不喜爱鲁迅,不可能不推崇鲁迅,曹轩甚至可以承认,他对于鲁迅也有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感情。
鲁迅的伟大不是他所能企及的,他是一种精神。
但是……如果把范围缩小到纯粹「狭义」的画家分类的话,曹轩个人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画家,其实是一个名气并不是算很大的画家,甚至很多很多的人都完全不知道他,顾为经肯定没听说过。
曹轩年纪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南方江浙沪等地的寺院里居住过一段时间,20年代末,他曾遇上过一个僧人,用刻刀教他刻木刻的图画。
都是一些很细碎的事情。
有缝衣妇的妇女,有在河水边钓青蛙的小孩子,还有很多很多和救亡图存的作品。僧人会一边唱,一边哼着一些进步歌曲。
那时候曹轩年纪太小了,最讨人厌的时候,经常偷偷地去拿人家的木刻刀到外面刻树皮,有时候,还会在板子上乱印。
然后,曹轩当然被他老师发现后打了一顿。
不过那个僧人倒没有生气,曹轩记得对方晚上在方丈看报的油灯下磨着刻刀,一边对他笑。
老师让他道歉。
他说,他以前想编一本儿童的版画报,很多东西就是给小孩子们看的,曹轩在印,说明他刻得好。
小曹轩印象里,还记得他笑起就会露牙,牙齿映照在油灯下有一点淡淡的黄色。第二则记得当时的木板材料比较糟,会有木刺,对方经常会在油灯下,用刻刀的边缘挑木刺。
而且方丈用的那灯油品质不好,熏眼睛,他的眼睛经常全是红的。
曹轩看的时间久了。
觉得这家伙好辛苦,好辛苦,就没有再捣过乱。但曹轩还是傲的,又皮又傲,他问对方……你知道麽,我年纪小,但有人愿意出10块大洋买我一幅画。
「你一幅画能卖多少钱?」
对方亦不说话,只是在那里笑。
后来,曹轩慢慢的又长大了一些,他才渐渐的明白了那个故事的全貌。
当年正好是老蒋搞412惨案,仅仅三天,光沪上一地,就300多人被杀,500多人被捕,5000多人下落不明,进步革命群众死伤不计其数。
那个人就是化妆成僧人转移走的地下党。
再往后,1931年,鲁迅创立了木刻画讲习会,发起了木刻版画运动,通过版画进行抗战宣传。
曹轩每次回忆起小时候的糗事,都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很遗憾那时候,给人家捣过乱。
曹轩人生中的很大遗憾之一,就在于鲁迅1936年去世,而他没有机会亲自见过鲁迅先生,但他回想起那个僧人,想起他的刻刀和木刻版画运动,曹老总觉得,他还是有幸能和鲁迅有过一点连结的。
当年大家会偷偷地往日占区运送抗击日寇的进步资料,图文并茂。大家还会传阅抗日英雄们的肖像……那时候照片拍摄容易,但印刷起来,对印刷机要求比较高。所以,也大多都是版画。
那时候,曹轩已经在法国留学了,每当看到国内的友人寄来这些作品的时候,曹轩总是会想,是他画的麽?
「所以,那就是影响您最深的画家麽?您后来还找到那位画家了麽?」
顾为经问道。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这个故事还有后半部分。」
曹轩手指抵在一起。
「1945年的时候,日本鬼子投降,大家高兴啊,沪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鞭炮声,喜气洋洋。真的是一种巨大的喜悦。我们赢了,日本鬼子灰溜溜的走了。但当时时局很复杂,在狂欢之下,暗流汹涌。」
「到了1946年的时候,我回沪,你可能能猜到,那时候很多被老蒋控制的民国报纸,宣传口径是什麽。」
「我当时参加了一个庆祝活动,活动之后有宴会。有位民国教育局的官员找到我,那时候我已经算是文艺名人了,他很客气,邀请我去他家里。我问他什麽事,他说好事,请我一鉴。」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对方趁着战争的乱局,在民间用了些许手段,搜罗了很多的老画,但害怕被别人骗了,在家里一一展示给曹轩看,想请曹轩鉴定一下。
曹轩一一看过了。
明代的古画一卷,只要2000法币,相当于两袋面粉的价格。一页宋版一页金的宋刻本《周易注疏》三篇不过6000。
确实是好价钱,对方确实是懂行的文人雅客。
白俄宫廷的掐丝红碧玺戒指一对,这个曹轩不懂,也不知真假,反正看上去挺漂亮的。
那位官员大笑说,没关系,反正是给姨太太买的,她开心就行了。
他让姨太太过来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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