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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顾为经的线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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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顾为经的线条

大笔写大字。

小笔写小字。

顾为经儿时持笔,曾听爷爷说过这样的诀窍。

行笔至毫厘处,用力在指,纤毫毕现。行笔至细节处,用力在腕,运转流畅。行笔至大节处,用力在臂,气贯而生发。

他刚刚拿着树枝在沙上作画,勾勒草木枝叶的脉络就有持大笔,写小字的感触。

行笔起承转合之间,整个行笔的气力是散的,颇不顺手。

真正的艺术名家可以做到拿大笔写小字。

古时传说里也有书法高人,拿够着如椽大笔,写蝇头小楷,笔迹婉转而秀美,显然这颇有炫技的成分在其中。

沙子又细又软,泥土黏腻又无形状。

以顾为经的控笔水平,明显做不到以大臂使大力,画起画来依然灵活轻盈的水准,反而将「笔」抛下,直接以手指画画,以指尖发力,更能捉住他所想要的细腻线条。

「少了变化。」

顾为经盯着沙子上的一片花叶的形状。

大体的形状画出来了。

少了精神。

印象派的独特的色彩风格,很大程度上便源于画面的强烈「动势」,好的印象派作品,它的色彩不是僵硬在画布之上。

它会自如的流动。

它有「呼吸感」。

画家往往强调作品的瞬间性,不调匀颜色,而是用细小的笔触并列混合在一起,造成混色效应,形成色彩在空气中流淌的视觉特性,就比如顾为经初次尝试临摹《雷雨天的老教堂》,便花费了极多的精力,尝试还原出卡洛尔描摹天空中的雷雨云的配色风格。

有人说。

印象派的精髓就在于色彩,学会抽象的观察景物的色彩,把它抽离于原本的形体以外,便是印象派的画家们正在做的事情。

中国画同样也是一种极其富有动态感的绘画方式。

一代一代艺术家们对于线条孜孜不倦的捕捉,更在绘画之间将对于行笔气韵的追求,提高到了近乎于哲学的层次。

宣纸的特性之一,便在于勾勒形体的墨线,很难完完全全的被色彩遮盖掉。

所以很多情况。

它不光是简简单单的笔触,一道墨线,同样也是用来描写「心」的载体。

墨线应该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有苍劲,有细柔。

变化无穷。

顾为经线在眼前的作品,树叶的形状大体上勾勒是勾勒出来了,问题在于画的很呆板,匠气。

笔触没有张力。

没有「浓丶淡」的变化。

看上去像是一幅画了,却始终称不上是一幅好的作品。

沙画是一门专门的技法,可于沙子上拿着手指当毛笔,画上一幅好的国画……这件事情本身便是一件伪命题,既无这样需求,也无实际的必要。

等离开了海岛。

再拿着纸笔作画就好了。

顾为经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他眼睛还是盯着面前沙上的树叶,盯着沙地上被手指勾出的道道浅沟,如同盯着一块四裂的拼图。

朦胧间。

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麽。

精妙处见张力。

在沙上画画,这个本无意义的举动,带来了独特的审美情趣。

它没有色彩,只剩下了线条本身。

从临摹《雷雨天的老教堂》,到《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又到那幅《人间喧嚣》。

顾为经在色彩上耗费了非常非常大的精力。

每一处色调应该怎麽晕染,怎麽勾勒,怎麽搭配涂抹。

它应该如何调配,如何运用色彩的补色原理,如何构建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渗入,透过雾气时棉絮般的质感。

以上种种,都是他曾思考着的问题。

现在。

运用色彩的能力,在这个远离一切绘画工具的地方,都被剥夺了。

他身前所呈现的只有线条。

在沙子上,由最朴拙简单的线条呈现出的最朴拙简单的结构。

没有了毛笔,没有宣纸,没有松烟墨丶油烟墨丶墨锭或者墨汁。

没有藤黄丶胭脂丶钛白或者花青。

什麽都没有。

只有线条本身。

顾为经仿佛一下子站在苍茫且空白的原野中,像盯着刀耕火种年代的原始人随手留下的涂鸦一般,盯着眼前的的图案出神。

出神的久了。

脑海中的所有杂念,盘旋不去的头痛,全部都一同消失。

他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去审视着身前的线条。

只有用最流利的线条,最乾净,最澄彻,最直抵本源的线条,才能捕捉住他刚刚抱着木柴时,站在林荫里,看着一滴反射着阳光的清水,从棕榈叶的缝隙间滴落的瞬间观感。

他想像着它应该怎麽随着呼吸自然的生发,怎麽如蛇般灵转游动,怎麽有力量贯穿它的全身……

顾为经思考了片刻后。

就又收敛了心神。

他不想让它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狂想。

线条本身便应该是充满细节的。

按照顾为经自我评价,不妄自菲薄的说,他有天赋,也没那麽有天赋。

这一行里,他顶多就是一个中上等的资质。

他无法自然而然的就在脑海里编织出杰出而精准的线条,无法像梵·高把握色彩那样,仅仅凭藉直觉,就把握住那样热烈的温度。

顾为经再一次的尝试着用手指勾勒起了线条,这一次,他画的非常慢。

年轻人的手指在沙上轻涂着,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力度。

这一次。

一开始,他的手指不停的抖动,那是力量在指尖不听话的汇聚,用了很重的力量想要达到轻柔的效果的南辕北辙的别扭感。

「不要用视觉去感受色彩,要用身体,要用触觉,要用呼吸。」

忽然之间。

他想起了那位果核画廊的安雅女士,在聊天室里告诉过自己的事情。

顾为经曾专门向着对方请教过用手指涂抹颜料时的诀窍。

不要用视觉。

要用呼吸。

他忽然发现,这样的观点,在毛笔的行笔诀窍中同样也有着深刻的体现,也就是所谓的「气」。

力发于指也好,力发于腕也好,力发于臂也罢。

要一笔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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