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安娜二回合大战顾为经(1 / 2)
第880章 安娜二回合大战顾为经
「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狮子……喵?」
——阿旺危险的舔着爪子。
——
「直觉上这是一个和《雷雨天老教堂》很相似的建议。」
风吹着窗边的帷幔沙沙作响,仿佛胶片转动时的轻微底噪,轻柔的白噪音背景晕染中,房间里的二人对话就像是从一盘古老的磁带录音机里缓慢的播放出来。
「为什麽你没有采取这样的建议呢,为什麽你画到一半时放弃了。是觉得这是一个过度俗套的观点麽?」
「俗套。」
顾为经思考着,「也不能完全这麽说。凝视历史永不俗套,当地的宗教冲突至今都仍然存在……但,我觉得那样的画会过于像是一个笼子。」
「笼子。」
「对,阴影的笼子,它被阴影笼住,所以画面里的一切都是阴暗色调的,它沉沦于历史的泥潭之中,英国殖民者,日本军队丶战争丶混乱丶失序……而孤儿院的主体是一群小孩子,他们是一群被父母遗弃的人,也许是父母不要他们了,也许是父母无力供养,甚至是也许父母死去了。客观上他们没有家庭。」
「被父母抛弃,被家庭抛弃,也许也被社会抛弃。」安娜一连说了三个抛弃,「孤儿被父母『丢入』了孤儿院之中,就像丢入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也许社会对于他们来说,也同样是个巨大的笼子。」
「这难道不是某种事实麽。」安娜反问道。
「是事实,但也许是有点残酷的那种。」顾为经回答道:「印象派是一种充满主观情感感的画作,艺术家看到的是事实,又不应该只是一种事实,不被事实所局限。他们所看到的,更应该是一种感性的情感。」
「什麽样感性的情感。是你心中的感性情感,还是你的画面的主体——那些画面里的小孩子的主观情感?」伊莲娜小姐说道。
「有些时候,很难区分的清楚。莫奈绘画《撑阳伞的女人》的时候,他的妻子卡美尔按照医生的记录,已经染上了很严重的产后疾病……形销骨立。那麽,莫奈笔下的那位阳光而妩媚的女子,是他心中对于卡美尔的幻象,亦或者是在卡美尔精神世界之中,真的有那样一位妩媚阳光的漂亮女人存在?」
顾为经手掌垫在下巴之下,说道:「所以我觉得,很多时候,只要两者挨得足够之接近,画家的主观情感,和画面上的人的主观情感的界限就会模糊消逝,它们就会很大程度之上的重迭在一起。」
他把两只手掌的掌心相对,一上一下的搭在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共情的魔法。在我心中,一位好的画家,应该有和四周的一切事物共情的能力。」
「听上去情感基础相当的丰沛。」
安娜评价道。
「我认为自己是一定程度上能理解那些孤儿们的生活的。」
「因为你经常去那里做义工,带来了很多变化麽?」安娜询问道,她注意到了顾为经神色的惊讶。
「我对你的了解,也许比你以为的要多。」
女人从容的说道。
「这肯定是原因之一。」顾为经说道,「另一方面,它大概也源自于我成长的环境。我同样也来自于一个缺乏父母关照的家庭。」
「你有着和孤儿院小孩子们同样的环境?」
「不,也不能这麽说,这显得有点……嗯,老实讲,我的家庭要比孤儿院的孩子们富裕的多的多的多,从小在家庭里,家人教我画国画,在外面,我读着英式的贵族学校长大。学校里唯一的授课语言是英语,『第二语言』是法语。家人从我很小时候,就计划着将来把我送去外国去念书。我没有跟那些孩子们同吃同住的经历,我也不会说,我真正的融入了那里的生活,几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倘若我今天告诉你,我用了这麽一百天不到的时间,便完完全全的了解,代入,体会到了孤儿院的小孩子们的成长经历。一定会有所偏颇,对那些小孩们显得不够公正。对那些在孤儿院里持之以恒的做了一年,两年,甚至很多年的义工的人们来说,也显得不够公正。」
「他们的劳作丶努力,付出的精力,也是远远比我要多的。他们比我更有资格去说,什麽是同样的环境。」
顾为经想了想。
尽管在对方面前提起「富裕」这个词汇显得有点奇怪,就像一只小黄家蚁在白色的巨象面前,吹嘘自己强壮得足以举起一大片的薯片粒。
年轻人还是说道。
「但共情的力量便来源于此,不是麽?」顾为经反问。
「一个无法从物理层面上直接变成另外一个人,但心灵可以尽可能的贴近。我了解他们的脆弱,因为我曾经同样的脆弱。我了解他们的敏感,因为我曾经同样的敏感。我……」顾为经语气里稍作停顿。
「我了解他们心中的愤怒……因为,曾经的我也同样的愤怒过。」
「每一个小时候生活着缺乏父母陪伴着的孩子,心中也许都曾经燃烧着这样的愤怒。这些情绪在时刻追逐着他们。不安定感,不安全感。渴望被人爱,又害怕再次被爱所伤害。」
「这些情绪同样也构成了你口中的阴影麽。」安娜问道。
「我想是的。」
顾为经回答道。
「我为此焦虑不安,我为此彷徨无措,我为此迷茫而又无助。可另一方面……爱。」
「爱是一切的答案。这话被说了一万遍。听上去空洞的不要不要的,但我现在,真的是这麽认为的。爱是我们对抗生活的力量。」
「我来自一个混乱的国家,但我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成长环境。那些真正的贫困,饥饿,疾病,罪恶……它们都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这是我的幸运。我的成长过程之中,父母是缺位的,但我有我的祖父。我的祖父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人,他构建了我的生活的秩序。他拼尽全力的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生活条件给我。」
「东方的家长往往是一个极少说爱的人。我的印象里,爷爷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但他让我知道,那些不安定的情绪并非生活的全部。我知道他永远都在那里,永远都在我的身前。他让我可以试着过一种精神上与众不同的生活,从生活的阴影之中走出来,这种爱,这种精神之上的屏障,最终带给了我归于宁静的力量。」
「你有个好爷爷。」
安娜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盯着顾为经看。
「便是这样的力量,让他在刚刚的访谈里,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麽?」
「他让你成为了一只不愿意吃人的,背生双翼的好狮子。从荒芜大草原飞走,一直飞到了这里,飞到了新加坡,直到坐到了我的面前。」安娜说道。
「吃人是狮子的天性,不吃人的,则是真正高贵的好狮子。」
女人靠在椅背之上,做出心理分析。
「这是夸奖麽?」
顾为经看向女人。
安娜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她思索了片刻,又一次问道:「水晶球理论,卡拉那次为期几个月的壮游旅行,像是坐在水晶马车里看着外界的世界……那麽,顾先生,你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百天的对于孤儿院孩子们的匆匆观察和写照,那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也会是一种水晶球般的刻画呢?」
「我不知道,做为一个画家,我自己很难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我需要一个更长的时间,才能做出回答。」
顾为经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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