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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我永胜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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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我永胜我

裴液第一次感受到被自己盯住的滋味。

仿佛一丝冰凉从颅顶一直垂落到灵魂深处,浸得遍身寒彻,握剑的手仿佛都一时失去感知。

『我竟然有这麽厉害麽?』他想。

他好像还发着怔,对面身影却已一霎暴射而来。

园中激起一片惊声,这道身影与鹿尾之影的快完全迥异,鹿尾之影快如不见,犹是叶底的蛇影,这道身影的快却正面而笔直,丝毫不在意对手的目光,仿佛就是要你清楚地看见。

灰影拖剑逼上,池中水面都如被下压一寸,震跳起无数晶莹的水珠。

裴液冷静盯着他,倾身让过一步,手伸向背后,长剑送入手中。

而灰影仿佛早知晓他要避开,这一剑根本没有刺出,它分明正侧对着他,却不见任何动作,锋锐的剑尖就从胁下一掠而出,正擦过裴液拔出的剑身。

裴液仰身一避,这剑刃险而又险地切过裴液胸膛的衣襟,斩落了几绺发丝。

灰影凌在裴液身前,那直插心底的漠然目光令裴液几乎恍惚,多少回他以这种眼神盯着剑下某条必死的生命。

裴液几乎已经预见到,在这样的眼神之后,一定是坠入死境的万丈深渊。

只在一霎之间。

世所难见的剑术如花般次第开放。

裴液视野的边缘忽然涌入一片清冽丶冷透的白……乃是来自脚下的池面。

三月阳春,池面却不知何时凝上了一层薄冰,池下倒映出另一个冰玉般的世界,那样安静而美丽,明月丶冰片丶伤羽……这是裴液第一次以这个视角见到它,身心一空,仿佛要失坠其中。

它竟然还在朝着池塘之外染去。

裴液拦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但一瞬间还是失去了除去视觉之外的其他四感。

然后它像一道墨影掠在自己身前,燃烧的灰火那样盛烈。

它剑尖下垂,刺破了薄冰。

剑刃染水的一刹那,裴液感到自己被数万柄锋冷至极的剑对准了。

无数激起的水珠,飘飞在空中,如一场凝固的白雨。

上有冷雨,下有冰雪,遮住了中心的裴液。

裴液几乎丝毫不感到惊讶,他甚至还能在这片空间中再读出两道隐而未发的意剑,与一道准备在后面的【号白露】。

这些强大的剑术在他手中游刃有馀,它轻而易举地调动着它们,将之挤压在同一片狭小的空间中。

并且三两式就能拼凑出一方杀境。

灰影凌在空中,剑拖在后方,像雨燕锋利的尾;裴液立身提剑,仰头望着它,轻叹了一声。

一个瞬间眨眼即过,白珠泼墨丶冰玉风火骤然搅乱在一起,意剑的碎片和雨珠一时飞溅。灰影之剑在这幅画幕中割出一道白线,一霎穿破了裴液的咽喉,而下一刻两双同样修美洁白的双翼从少年与灰影背后生出,轻轻一振裴液已脱出雨幕,敛翼立于池塘另一端,下一个刹那灰影羽翼奋张地出现在他身后,一道啸烈的剑光直直刺向他的后颈。

裴液没有回头,更早一刻将长剑举向身后,「叮然」一声轻音传遍园中,架住了这一剑。

他上前两步让开剑域,认真看着这道灰影。

确如裴液所想,这是一个永远立在巅峰的强大自我。

虽然鹤杳杳来拽时他推拒不已,但其实裴液并不是完全不想下池一试。

一来宁树红是还没进修剑院时就结识的朋友,近些天来她几次沮丧地和自己谈论这道难关,纵然外表依然是那个洒然强大的红衣,但心里的挫折并没有向裴液和王守巳遮掩。这时候有此机会,裴液当然一直盘算着帮一帮她。

二来裴液自己确实也对这道剑题颇有兴趣。

正如鹿尾所言,「枯坐甚久,终得一剑道真题」,这也是裴液今日第一次看见真正令他兴趣大起的东西。

早在下面时他就在思考,李剔水说这个所谓的「全然之我」是由一道心剑与一片纯净天地共同摹画而出,那麽它究竟包含些什麽东西呢?

这个步骤他注定要比别人多想一些,因为他的这个「我」确实也比别人多包含一些别的东西。

最终裴液理解了它,以心剑【镜】倒映出一个人内在的心神,以整片天地规摹出一个人外在的躯体,而后云琅的这位天楼以超然的手段将这两种力量统合丶扼制在这方池中,因此走上池面之人,就得到了这道灰影。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内一外就已是组成他的全部了,但对裴液而言显然不是如此。

如今立在这里,裴液也清楚了这道灰影所未能拥有的东西。

西庭心,仙权,禀禄,诏图……它甚至也不会使用袖虎。

或者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态势——它显然没有禀禄可供燃烧,但又拥有裴液在袖虎状态下的某些神异,因而剑野透彻,出剑如仙,比常态下的裴液又隐隐高出一层。在刚刚的弈剑中裴液已感知到这点。

其实这时候裴液就已知晓该如何击溃它,只要令任何一件它所没有的东西稍微发挥一点作用,就可以造出一条缝隙,而从一丝缝隙里杀死一个人,裴液由来擅长,面对他自己也是一样。

但那当然不合适。

因为那是破了问所去的心剑,不是破了宁树红的剑道关。

正如他刚刚自己所说,「这也没什麽巧路捷径,唯一的法子,就是用自己,胜过自己。」

而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它拥有与裴液完全相同的一切。

全套的神妙剑术,妖异敏锐的剑感,妙至毫巅的掌控,乃至于剑深邃的理解丶生死一线时的冰心不动……裴液对抗过无数强大的敌手,但第一次产生如此彻底的束手无策之感。

不过裴液确实追求的就是这种束手无策。

他看向对面的灰影,这时候两人默契地停手几息,灰影平静地看着他,裴液知晓它一定正在给自己织一张网。

隐秘丶致命,这时候他确实还没有看出来,但「裴液」要在这样一方池上将对手逼至必死之境,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裴液没有布置对策。这网若被它织成,那他就束手就死。

因为他不是下来同自己弈剑的,也不是来击破问所去这道心剑的。他要尝试的事情只有一件,就在这方池上,完成一次对全然之我的超越。

唯有这条道路算是破题,唯有这种经验,可以用于宁树红的剑道关隘。

裴液的法子也很简单。

这个上午在座席中,他已经看了数千式剑,见了上百位剑者,那些剑全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结构清晰,以致令他有些疲累了。

所以他想试着拆一遍自己。

不是某一式剑招丶不是某一轮用剑,而是一个完全的丶彻底的,剑道上的自己。

这当然是一个困难的工作,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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