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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湘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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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湘篁

白水与蜃龙真血相合,时隔几千年后,蜃境迎来了它的新君。

蜃境一切的回缩都是一个向新君靠近,与之连接的过程,当这个过程完成,也即水君登位之仪结束后,蜃境就把自己的一切交到了新君手上,然后它会开始重新与现世连接。

虽然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它的离去和复归都悄无声息,但于一切接触及正在接触它的人而言,这是天地翻覆的变化。

和尚低下头,这些千年的孤魂已经攀上他的脚踝,他知晓,现在蜃境已经可以进出了,如今正有人进来,只是他不能出去了。

他并非没有遭逢过意剑,绝大多数根本不能令他心意动摇,少部分需要发禅心之光明破除,能令他陷入其中的,世上只有极有数的一些人丶极有数的一些剑。

而在神京的这个时间,遇见这样的意剑,除了那位诗人外,不作第二人想了。

「飞光剑主,小僧有礼了。」和尚单掌行礼,微微颔首,「久闻芳名,缘悭一面。今日相逢便是厮杀,实在可惜,且现身一见可好?」

孤魂缥缈的无尽冷水之中,布衣布鞋的男人身形显现了出来,拱手一礼:「禅将军,有礼了。各为其事,今日得罪。」

和尚再一躬身:「剑主风姿,一见倾心。」

他持枪向下弯腰,无边的佛光就从李贺脚底升腾起来,令他一动不能动,和尚直起身来,锋锐的枪尖就对准了他。

李贺大叹一声:「和尚也打诳语!」

「早犯杀戒三十年,定自非真正和尚。」

万千孤魂如雾消散,铁枪杀力席卷百丈之水,李贺提剑一封,架住了这一枪,整个人却被一瞬间顶着飞了出去,砸在坚硬龙骨之上。

但李贺依然没有动用飞光斩寿之能,他身形如画纸一般撕去,就此飘散无影。

「脚下龙骨,魂香可闻。且借李贺一用吧。」

轻叹之声响在水中,不知何处的男人抬手一取,一条庞然的龙魂竟然真个令他从尸骨上抓取出来,和尚猛地转头,这幽冷中所生的神物已朝他直掠而来,仿佛听见寂静的呼啸。

他的肌肤即刻肉眼可见地转为惨白,似被洗去了生气。

和尚横枪盘腿,金漆般的颜色从肌肤上点点渗出,如同液体,其人就此将自己塑成了一尊金身罗汉。

一切寒凉不侵,和尚作金刚怒目之相,抬手扼住了身下龙魂之颈。

绝大多数剑者的意剑往往只是一道剑意,明珠水榭的双生意剑,【照水白月】与【暗珠沉渊】,在少陇已是一等一的高妙。

但飞光剑主的剑下是一片剑意世界。

知晓之人将之称为「鬼境」,那个瑰艳幽峭丶颜色奇活的世界就追随在他的剑下,死物成精,尸骨复生往往是其中最普通的规则,变化莫测才是最令人引颈待戮的地方。

而且往往凄神幽怆丶迷人心魄,很多时候人们死于这个世界里,常常觉得自己本该死去,以触抵死后那片冷透人心的清澈,从此与鬼怪精灵同舞,此之为模糊生死之界。

但和尚几乎金身不破。

他显然没有参破这方世界,依然受四面八方之袭扰,但又没有一个真能对他造成伤害,他一一将其排拒开来,提枪如一只鲲鹏拔地而上。

正大光明之罗汉相在诗人的鬼境之中,李贺显然不是对他造成不了伤害,他多少道意剑已笼罩了对方,而和尚几乎摸不到他的影子。

只是要杀了此人,似乎还是要一场正面的搏杀才行。

北荒疆场上磨砺出来的身骨,在军阵对撞中,将者第二重要的是破阵,第一重要的是不被斩首。赵灵均不破此境就败于剑下,而他即便败于剑下,也不会轻易便死。

和尚显然对此心知肚明,他不知道这位诗人因何没有启用飞光,但既然眼前有隙,他便奋然直上。

身体上金片枯朽一般剥落,又被洗去颜色,他正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但禅心光明仍在,万灵不扰。李贺没有再现身,飞光也没有露面,他就此冲出了这座世界。

也冲出了湖面。

和尚微怔了一下,湖上白雾茫茫,四周不着岸迹,唯见大雨瓢泼。

李贺也没有追出来。

在灵境里待了许多天,都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天与空气的,他在湖面上立了一下,然后有些恍惚,心觉自己似乎忘了什麽,但又偏偏想不起来。

这时候他瞧见湖上飘着一只小船,船上灯火仍在,上面立着一袭红裙,体态修长,头覆金面,一头长发在背后挽起。

和尚认得她,乃是晋阳殿下,大唐当今的皇长女,他不知为何有些错位感,总觉得自己应当熟悉这位皇长女了,但想了想又确实是头回见面。

他单掌一礼,缓声道:「见过殿下,小僧曾在梦里见过吗。」

他直起身来,竟真没在周围察觉到护卫存在。

女子没有还礼,只平声道:「禅将军,许久不见了。」

和尚有些茫然,这时候他瞧见女子手里竟然提着柄竹鞘竹柄的剑,其不粗不细,略微修长,翠色深沉而生机盎然,像刚刚截下的瘦竹。

唯独是末端垂在船上,雨珠顺着鞘一路淌下去时,留下斑斑点点的泪痕。

和尚再次有些恍惚,心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皱了皱眉头,疑心自己仍在李贺「鬼境」之中,抬手一按,那道红衣被扼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住咽喉。

和尚走上前去,用锋利的枪尖抵住了她的脖颈:「殿下孤身见我,是何道理。」

女子平声道:「禅将军忘了我是谁吗?」

和尚猛地抬头,只见枪尖所指不过一片缥缈的雾气,只有冷凝的液滴挂在锋锐的刃上。

电光火石般地一剑交击,火星迸溅四射!他仰身抽出腰间短刀斩向颈前,正撞上一截出鞘一尺的剑刃,两样刃器上黏附的水珠四散迸溅,与火星掺在一起,像一朵小小的丶冷的烟花。

然后和尚瞧见自己这柄追随十馀年的短刀,被割开了。

不是磕出豁口,而是真真实实的切开,刀宽两寸,此时平滑地裂开一寸有馀,女子柔软的红袖从视野边缘飘过,金面下是一双清澈的黑瞳。

和尚顿腕变招,短刀应声崩断,他提起剩馀半截短刃护向咽喉,一声清脆的交击,这柄短刃再被斩断一截,出鞘一尺的明亮剑刃压在了他的颈上。

血从金色斑驳的肌肤上淌下,雨在光滑清寒的剑身上挂住。

和尚静然不动,他右手长枪还笔直前指着,左手短刀举在锁骨处,已追不上这柄剑了。

他这时候确实知晓自己遇见的是谁了,怪不得李贺并不急于斩破他的金身,盖因再难以杀死的将领,在这柄剑下也不过一剑枭首。

女子立在他身侧,握鞘平举,长裙湿于雨中。

出鞘十里生雾,天下锋锐第一。

名剑,【湘篁】。

李剔水。

和尚僵然不动,只要一个念头,这柄剑就会穿过他的脖颈,头与身将如玉雕一样光滑地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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