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二月驱蛇虫(1 / 2)
第678章 二月驱蛇虫
「为什麽叫这个名字?」
「十载春秋,返于旧都,人不见新,蛇虫如故。」李西洲道,「久不归家,老屋杂蔓丛生丶蛇巢鼠穴,就得仔细打扫啊。」
又道:「你觉得这名字不好吗?」
「我没什麽觉得不好,反正以前我取了你也不同意。」裴液道,两人顺着水流一路向上,无数的木桃像是他们的从者,这些无数的精灵在这里安静生长了不知多少年,仿佛第一次迎来扰动。
是魏轻裾将他们种下吗?还是本就生长在这里?总之那些轻绡摇曳在水中,好像迎着他们朝着一个梦走去。
两人的语声也不自觉轻下来,雨声也早已消失了,在这样静谧的地方,似乎无论多小的声音都可以传入对方的耳朵。
「你以前取得都是什麽名字……算了,那这次你取看看。」李西洲笑着回头瞧他一眼。
裴液喃喃:「十月织绳,子月輮木;腊月系彩,一月择树;二月丶二月……二月……算啦,你这名字也蛮好的。」
李西洲意料之中。
「这章讲什麽呢?」裴液转过话题。
「在一个乱世里,有了军权就有了最扎实的根基,但并不是有了一切。」李西洲道,「李尧和赵白璧回到旧都城时,有整个北方做后盾,他们立在都城往剩下三个方向看去,毒虫和巨蛇们伏在前虞的大地上,脚下的都城里秃鹰在织巢。拾起丶洗净掩于尘土的国玺,立在都城最高的地方把它高高举起来,只要你不死去,就将重新聚拢起李氏皇族被遗忘的荣光。」
「你讲话就像念诗一样。」
「对于不打算详细描写,又必须交代的大幕,就要撷取你对它的印象和感受,然后用意象拟造出来。」李西洲道,「省去我给你讲当时前虞的局势,有多少重阻碍,有多少次对抗。」
裴液微讶:「你不写这些吗?」
「不写。」
「那你写什麽?」
李西洲回头瞧他一眼,轻声道:「你忘了吗,我们写的是一场情事。」
「……」
李西洲转过头去,也停下身形了。
洛神宫没有什麽弯弯绕绕,他们前行一段就抵达了这段梦的终点,神美丶静谧,洛神木桃在这里一朵连着一朵,像是从中心泼下的水一样四处流淌。
在水流丶绡带丶花瓣的中央,一支由花藤吊起的秋千悬在水流中。
裴液在她身后,一瞬间已忘了刚刚在说什麽,他莫名有些情绪,嗓子一时噎住,但终究只怔怔立着。
……
……
马蹄像铁一样砸在雨水未乾的街上。
火把的光是一条洪流,呼啸着穿过街巷,在积水里留下一闪而过的耀目的光。人们窗牗全都紧闭着,箭矢尖锐的破空声和凶暴的喊杀回荡在街巷里,血从门缝里流淌进百姓的门户。
自从二十年前大将军之叛后,这座城虽然破旧,却再没有这样的兵劫了。
金丶春丶开丶通四门同时告破,两道奔驰的洪流撞开一切阻碍后在朱雀门前交汇,一路留下无数金吾将士的尸体,没有弃甲告降的机会,只有死和溃逃。
入城之人聚兵于皇城三门之前,而残兵败将们会在今夜里带着被日后清算的恐惧,杀戮洗劫,在天亮前逃离这座都城。
另外两条交汇的铁流则截在了皇城与宫城之间,这两条铁流没有那麽凶猛,但细而长,步伐稳健而有序,他们遥遥将整个宫城九门围起,举着火把,从天上望去,如给宫城戴上了一圈火环。
杀入宫城的只有两支甲士。
他们只从最正面挺入,一共六百人,在进门的那一下就折去了一百馀。然后就陷入了今夜最苦烈的阻击。
如今的都城像一枚核桃,不是干制后的那种,是生在树上的那种。它的外层极其松软,鸟啄虫蛀任意施为,核却骤然坚硬,里面居住的人犹嫌不够,又包上铁皮丶钉上钉子,二十年里没有一刻停下经营,直到如今真正固若金汤丶密不透风,方才心安。
殿前有三千亲卫,这些人和城中的金吾们迥若云泥,二十年来宫里不断寻找各种天资罕见的修者,在他们少年时就编入阵中,给他们最刻苦丶最精锐的训练,在天意笼罩的宫城内,一切玄奇禁行,这支队伍近乎披靡。
从北地战场上挑选出的破阵之士,在这里麦秆一样倒下,他们确实更少打这样的战斗,在狭小的范围里,在高高的宫墙下,他们往往是在辽阔的荒原上,骑着奔驰如雷的骏马和荒人对冲。
「这三千人的耗费投到北边,可以换三万重骑。」
刚刚抢占下来的第一道宫墙上,两个男人立在上面俯视,他们一人持戟,一人负枪。
「可以早打退荒人半年。」持戟的衣甲染血,继续道,「可是就在这里乾乾养了二十年。」
负枪之人没有说话,他没什麽表情的看着下面:「再调两队进去。」
「人死的太多了。」另一人轻叹。
但这道军令还是执行了下去。
「逆贼李尧!!」三千人后,金甲的将军一道威声震荡了整座战场,「屡遭朝堂弹劾,陛下念宗族之亲,几次赦你,竟令你无知狂妄,敢来冲犯天宫!人在何处?!竟不敢露面吗?!」
墙上两人看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再给你三十天,你也攻不下天宫!!大营就在城外三十里,你们已是夹层之鳖了!」
金甲将军抬起头,冷冷盯着墙上二人,他没看见李尧,对方也并不回话,只有金甲压着攻入的黑流一点点歼灭。
墙头负枪之人好像什麽也没听见,他只回头瞧了一下,低头望向战场:「人来了,戟给我吧。」
他向左伸出手,另一人把手中戟递给了他。
就是在这一句话之中,一道雷霆从正门撞了进去!
金甲在一瞬间近乎被击散的蚁群,围拢的密集阵式一霎出现了骇人的空缺,被撞开的人非死即伤。来人身上浴血,他在一瞬间击开了面前至少三十人的躯体,将敌阵中一名副将按着头颅从马上砸到了地上,手中剑刃一划已将其脖颈整个切断。
血像热泉一样抛洒上他的颈面,他伸手向空中高吼:「戟!」
墙上接过戟的男人已像大雁一样坠下,他抽出背负的铁枪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甩手一射,将大戟掷了过去,男人抬手接过,低喝一挥,围拢来的十几具金甲同时裂为两段。
简直令人对「坚硬」和「脆弱」的概念失去认知,这些十几年精心培养丶不计耗费投入的禁卫像纸片一样破碎。
他抬目扫了一眼,直直锁定住了阵后的金甲将军。
只一眼,他再次像一道雷霆撞开了前面拦路的金甲,四息,只用四息,他凌在空中,已逼上了金甲将军的马头。
「你找我吗?」李尧盯住了他盔甲下的眼。
四方四位副将一瞬间朝这里纵身掠来,却先撞在一杆沉重的铁枪上。李尧身后跟随的持枪男子很沉默,但他扫视一眼就将四人全部纳入视野中,挺枪拔剑,在这一瞬间他同时拆了四招。
而李尧根本没有回眼,就在这一招之间,手中长戟已砸上了金甲将军横起的枪杆,第一戟,其胯下名驹四蹄断折,近乎肉泥般死在了地上;第二戟,金甲将军口鼻喷血,手中长枪拧曲变形,甲片碎落,整个人撞在殿前,碎了七八级台阶;第三戟,李尧一戟捅穿了他的咽喉,令其成了一具破碎的尸体。
攻入宫城深处,他们用了半个夜晚。
李尧提着当朝太子的头颅登上御阶,那道头戴冠冕的阴影庞大得像一座山,或者一头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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