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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日暮将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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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西洲抬起勺子喝了一口,倾碗给他瞧了瞧——只剩个碗底了。

「……」

「想喝自己起来盛去,屈忻和先芳都吃完了,只剩你了。」

「那殿下在我床边,就只是换个地方吃着香吗。」裴液轻叹一声从仰卧中起坐,「还以为是来叫我去吃饭。」

「换个地方未必吃得香,至少有命吃。」李西洲低着头又喝一口,「裴少侠睡得跟个尸体一样,我也只能自己到裴少侠身边来,奢望裴少侠打呼噜的时候也能听见有人在杀我。」

「……殿下怎麽不想想,要不是因为有人杀你,我岂用如此操劳。」裴液打个哈欠,「也不知体恤下属。」

李西洲淡声道:「侍卫疏忽值守,倒还敢埋怨本宫,瞧你最近是有些恃宠而骄。」

她低头又喝了口汤,喝完了。

「你天天睡觉,我天天坐台阶,宠在哪儿?」裴液把两条腿挪下床。

「能坐本宫殿前的台阶,不已是外臣殊荣之极了吗。」李西洲淡声道,「你还想怎样?」

「给我一百两银子。」

「没出息。」

「瞧吧。」

「本宫与你出同车丶入同席,古来君臣之间岂有如此荣宠者。」李西洲垂看他。

「我知道,曹操。」裴液三国通,「后来他天天想着怎麽杀了刘备。」

李西洲笑:「你就惦记你那一百两银子吧。」

「十两也不肯给哩。」

李西洲不理他了。

裴液穿上靴子出殿,随手提上剑:「还不快跟上,一会儿落后两步被人杀了。」

裴液离了檐下,仰头瞧了瞧:「还阴着,看不见月亮啊。」

他坐在石桌旁,盛了碗热腾腾的汤,取了块闷在锅里的热乎乎的饼,不快不慢地吃了起来。

李西洲在他旁边凳子坐下,等着他。

「今夜要服丹吗?」

李西洲摇摇头:「已经没有了。」

「哦。」

「那夜服丹之后,我体内麟血几近于无了,后来夜里时时梦见那个梦境。」李西洲道,「它好像就在我的眼前,但无论如何,我都触摸不到它。」

李西洲望着空处:「于是五天后我就又服了一枚,那就是最后一颗了。」

「有效果吗?」

「有,我的麟血彻底沉下去了。」李西洲抬起手来,「自那以后,那个梦境于我越来越清晰。」

裴液听着。

「从前,我费尽一切努力都找不到它的痕迹,用了很大工夫才炼得这几枚丹药,想把身体里的麟血全都抹去,把一切都忘掉,重新回到那个四岁,才能再见她一面。」李西洲说着,「现在我似乎做到了,麟血封存下去了,我将它看得很清晰,但似乎……十九年长大的时光无论如何也剔除不了了。」

「每一夜我都梦到,但每一夜都没有转机,我只能望着它,在记忆里注视,却找不到任何法子返回其中。」

「你觉得,它已经不存在了吗?」

李西洲沉默。

「没关系,就算不存在,我们也可以再找别的办法。」裴液道,「我认识洛微忧,不行可以问问她嘛。」

李西洲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干嘛?」

李西洲自然不和他倾吐心思,她并不觉得洛微忧是母亲,但还是有些闷闷地觉得,好像母亲走后,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什麽,仍然和这麽多人有所连结……除了她。

真烦,怎麽什麽都不和自己说呢。

为什麽什麽都要自己这麽辛苦去找,还依然找不到呢。

她怔怔想了一会儿,金面又偏过去看少年,少年在低头呼噜噜地喝汤吃饼。

「裴液。」

「嗯?」

「你和越沐舟见面,他对你什麽态度。」

「……天天砍我头,还能什麽态度。」

「那你心里念着他,他却对你那麽凶,你会不会有时莫名觉得恼?」

裴液一顿,一时有被看透心底之感,但他是羞于承认的,大口喝了口汤,洒然道:「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麽好恼。人都死了,一个影子而已,以前我和越爷爷从不说什麽肉麻的话,难道他会觉得我不敬爱他麽?难道我会觉得丶觉得他不爱护我麽?」

「他很爱护你的。」

「……啊?」

「他很爱护你,也很喜爱你的。」李西洲望着高处,道,「他也很为你骄傲——在你还是一个没修行的乡下穷小子的时候。从字里行间都看出来了。」

「什麽字里行间?」

「……」

「什麽字里行间啊?」

「哎呀真烦,许绰和越沐舟谈聊间偶尔提及你,又不是什麽稀奇事情。」李西洲偏过头。

裴液羊汤也不喝了,犹豫一下:「你,你给我看看。」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老想看人家私下聊天干什麽。」

「看看。」

「找许绰去。」

裴液打开【知意】:「给我看看。」

「不给。」

裴液闷闷瞥了李西洲一眼,低头继续喝汤吃饼了。

戌时,天阴夜凉,风清而连绵,晚餐罢了,李先芳出来拾掇碗筷。

李西洲回了寝殿,裴液依然抱剑坐在阶前。

受刚刚浅眠未足的影响,他抬手打了个哈欠。

安静地望着院墙,这是和前面三十五天一样寻常的一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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