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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今亡亦死,死国可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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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霍冀则是将其「奸夺财产妻女丶聚众杀人丶雕刻假印丶刊刻谣词丶妄称星变丶诅咒龙脉」的御史弹劾,悄然按了回去。

其馀的「纠党成群丶占据田洲丶截留赋税」等小事,更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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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样的畅快日子一度能过到寿终正寝。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

皇帝刻薄刚愎,非要推行什麽新政,不知好歹地从草场一路查到了马政上。

给了苑马寺卿做交代还不肯罢休,竟然挑拨王崇古与石茂华丶罗凤翔等晋党众人反目!

皇帝这就是分明就是趁机针对晋党丶兵部丶五军都督府!

赤裸裸地藉故揽权!

皇帝要对石茂华下手,那他刘世延还在贼船上应该怎麽办?

怀柔伯施光祖就因为占了几千亩地,享用了些许下贱民女,顺带打死了民女的不识相男人,这点小差错,就被皇帝杖杀在县衙之中。

那他刘世延马政资敌,市恩兵将,命自中出,诋毁朱重八,怨怼朱厚熜丶朱载坖,擅用关防牌票丶伪造火牌丶雕刻假印丶收纳亡命,岂不是要诛九族!?

是故,当有人提议先下手为强,宴上刺驾时,刘世延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销帐销帐,还有什麽销帐方式能比得皇帝驾崩的?

尤其代宗丶武宗珠玉在前,皇帝一死,张居正这些人说不得都要被反攻倒算,还有什麽旧帐能带到新朝去?

可惜的是,还是失于仓促,没能让藩属将这口锅背到背上去——亏得他已经像隆庆年间时做的一样,提前伪造好了火牌,随时准备调动京营。

而皇帝的反扑,更是如同暴风骤雨一般。

一夜之间,石茂华出逃,罗凤翔下狱,翌日,兵部一干主事丶郎中悉数停职留任,主持国宴的礼部官丶内臣,要麽被北镇抚司带走,要麽都察院上门。

两日功夫,就查到了五军都督府头上,而刘世延,也被逼上了绝路。

既然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做什麽呢?

刘世延想到这里,神情逐渐狰狞起来。

「与其像条野狗一样被按死砧板上,不如拉上皇帝陪葬!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当亦五鼎烹,不能名留青史,亦要遗臭万年!」

妻儿都送走了,再差也好过引颈就戮,被皇帝夷灭三族,还要口呼万岁!

如今牵挂尽去,正当他勃发匹夫之怒的时候了!

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刘世延脚下的步伐不由再快了三分。

身后的近卫,既有多年以来收纳的亡命之徒,也有数代生养在伯府的家生子,此时皆是闷不吭声,只有甲胄振振作响。

转进如电。

不多时,众人转过一道街巷,刘世延终于在巷口放缓了脚步——此处转出去,便是高府后门。

临门一脚了!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似乎是前街传来的,喊杀声方兴未艾,只是淹没在了雨帘中听不真切。

刘世延取下斗笠,整理着身上的甲胄,隔着巷墙,眸子幽幽地看着高府。

也不知皇帝身边带了多少厂卫,前门的白莲贼又引走了多少,皇帝是会躲在府中瑟瑟发抖,还是会慌不择路从后门逃离,被他撞个正着……

终究是刺王杀驾天大的事,无论刘世延嘴上多麽豪迈,心中都是平息不了的惊涛骇浪。

「所有人,整理片刻!准备随我面圣!」

刘世延乾涩而低沉地吩咐了一句。

一众甲士或兴奋,或木然,或略带惶恐,只在安置妻儿父母黄金良田的诱惑下,尚且无人退缩。

刘世延自己则是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咬舌头,终于让双手停住了抖动。

脚下的雨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珠帘玉幕般的雨,层层迭迭地抖动,哗哗作响。

蔓延枝杈般的电,张牙舞爪地肆虐,明灭不定。

刘世延将手按在刀柄之上,心中不断说服自己:「某这一生泽民剿寇丶忠君爱国,不意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非我谋逆,实朱家失德矣!」

皇帝为勋贵所刺,是多麽天大的干系,刘世延自然明白,正因为明白,才会浑身止不住颤抖!

但,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就像白莲教那位护法所说的,朱家这些皇帝如此刻薄,天下难道不是正该乱起来,以待明主出世麽?

朱家重文轻武,偏听臭九儒的谗言,小题大做压制勋贵,让一生泽民剿寇丶忠君爱国的堂堂开国世勋,被逼到造反的份上,不就是朱家自己种下的因果?

嘉靖三十年,南京振武营哗变,侍郎黄懋官惨遭杀害,南京兵部尚书张鏊错愕不能应,兀自躲避了起来。

是谁稳定住了局势?还不是他佥书南京左府事都督刘世延,亲赴军营安抚将士!

如此大功,结果呢?

自己与张鏊起了纷争,世宗皇帝竟然偏向后者,命自己闲住!

他才立功一月不到,就卸磨杀驴!彼时他真恨不得振武营再度哗变,杀到京城去!

之后上奏自陈与世宗说了些肺腑之言,世宗竟然听信那些臭九儒的话,说他「迭迭数百言,自陈功代,语涉怨讪」,重文抑武到这个地步,也活该世宗的几个儿子全都体虚短命了。

这就罢了,世宗去世后,总有人记得诚意伯一脉的功勋,自己依旧是得以复起。

期间自己摒弃前嫌,为穆宗整顿军务,四处剿匪,功劳苦劳一样不缺。

结果呢?就因为入京述职时,在紫禁城乘车炫耀这点小事,穆宗竟然听信谗言,呵斥自己!

随后还拿他插手魏国公继嗣之事大做文章,再度罢职。

卸磨杀驴,当真是被朱家这些皇帝修养到了极致!

两次他都忍了下来,毕竟远在南京,也只能私下抱怨一二,做做法事诅咒一番朱家这些皇帝,心里的气也就顺了——好歹还有良田阡陌,美婢如云,略作抚慰。

但是,如今这位皇帝,当真是让他刘世延忍无可忍,一朝爆发!

万历二年他好不容易被兵部尚书石茂华以「开国翊运祖泽,更有定变之功,剿寇之能,今军务方殷,未可轻弃」为由,运作到京城,占住了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的高位。

在任上的几年里,他可谓兢兢业业打理五军都督府,亲密无间地配合兵部,一丝不苟地统率各营卫。

兵部朝官谁不称他一声治世能臣?

结果换来的是什麽?换来的是大局之下,作为一条蝼蚁被皇帝碾过!

田亩说度就度,那他家里侵夺陆锐等83家所开垦的塔山丶官塘丶官田怎麽办?

户口说清就清,那他招募的江湖好汉,收养的养子养女,以及置办产业里的那些扬州瘦马,泰山姑子怎麽办?

甚至连草场马政一点小钱,皇帝也抓着不放,追根究底!

祖上立下的功劳,吃了这麽多苦头,不就是给后人享福的麽?皇帝怎麽敢轻易褫夺!

那皇位说到底不也是祖上留下来的爵位?就单你朱家人能享受?

这就罢了,更令人心寒的是,朱翊钧那厮,会因为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就对他们这些祖上一起扛过枪的勋贵,动辄喊打喊杀!

怀柔伯一脉,祖上随朱棣征过瓦剌,替代宗皇帝守过京城,传至施光祖后,更是谨小慎微,友善文臣,侍奉皇帝,就因为占了点田亩,杀了几个贱民,竟被皇帝在县衙内当众杖杀!

还有当初南直隶的怀宁候,有定变之功,传有免死铁券,不过分润了些许盐税,同样是一朝身死。

何其刻薄!

更可笑的是,为了家族计,这些人往往死得无比憋屈。

怀宁侯服毒自尽,只对外称病故;施光祖被杖得口吐鲜血,命悬一线时,竟然还在口呼万岁,谢恩不止。

如今刘世延身上背了无算的罪状,眼见同样要被皇帝喊打喊杀,刘世延扪心自问,难道要像施光祖一般,死得窝囊憋屈麽?

凭什麽!?

就凭你是所谓的天子?就凭你打着天下百姓的旗号?就凭你口口声声以大局自居!?

大局,大局,好生可笑!

既然亡亦死,等亦死……

死我,何不死大局!?

想到这里,刘世延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握刀柄,狞笑着将长刀抽出,果断发令:「冲进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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