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里的世界(2 / 2)
邢凤问:“为什么到我的宅子里来?”</p>
美人答:“此妾家也。妾好诗,经常写几句。”</p>
邢凤虽生疑,但不再追问,说:“我可以看看吗?”</p>
美人递过诗卷,说:“公子一定想把它们传吟出去,何不记下一篇?”</p>
邢凤即取彩笺,执笔抄录篇首的《春阳曲》:“长安少女踏春阳,何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弯浑忘却,罗帷空度九秋霜。”</p>
邢凤抄毕,问:“怎么才是弓弯?”</p>
美女说:“昔日父母曾使妾此舞。”说罢,美人整衣张袖,舞数拍,做弯弓状叫邢凤看。一曲舞罢,美人低头,伤感良久,继而告辞。</p>
邢凤说:“能不能再留一会儿呢?”</p>
但美人已去。邢凤也从梦中惊醒,昏沉有所忘,直到当晚入睡,才有彩笺从袖子里脱落,上面所抄录的,正是那首《春阳曲》。</p>
段成式把沈亚之的故事进行了改写,其中加入了屏风的元素,使整个故事陡然诡异起来。</p>
在古时,屏风是不可或缺的家具。顾名思义,最初的作用不过是挡风而已,故多置于卧室床边或厅堂上。同时,起到分隔协调、遮隐视线的作用。这说的是实用性。到后来,美化空间和装点环境的作用加大,挡风功效已经退至次席。</p>
唐时屏风分插屏和围屏两大类,插屏是单扇,有底座,底座上的屏风,以圆屏为主,亦有近似于方形的。围屏则多为四扇屏,也有二、六、八扇屏,最多达十二扇屏,可折叠,造型上多为竖长形。材质上,有漆艺屏风、木雕屏风、绢素屏风、云母屏风、琉璃屏风、竹藤屏风等多种。皇家和贵族府邸的屏风,除用松木外,还用花梨、紫檀等名贵木种制成,屏面采用雕画技术,辅以云母、水晶、琉璃,并镶嵌有宝石、象牙、翡翠,玲珑灿烂。</p>
诗人李峤亦写有一首《屏》:“锦巾云母列,霞上织成开。山水含春动,神仙倒景来。”诗中写的是用云母装点的屏风,王维也曾赞美这种屏风,其《题友人云母幛子》是这样写的:“君家云母障,时向野庭开。自有山泉入,非因彩画来。”李商隐的《为有》一诗同样写到云母屏风:“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由此可见,唐时云母屏风是非常受欢迎的。</p>
屏风上多绘仕女、山水、园林。唐朝诗人袁恕己在《咏屏风》中这样写道:“绮阁云霞满,芳林草木新。鸟惊疑欲曙,花笑不关春。”姚合则有《咏破屏风》:“时人嫌古画,倚壁不曾收。露滴胶山断,风吹绢海秋。残雪飞屋里,片水落床头。尚胜凡花鸟,君能补缀不。”由此可知,当时除仕女外,园林乃至山川美景的画面已多起来。李白就曾现场观看好友元丹丘画屏,并写下《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昔游三峡见巫山,见画巫山宛相似。疑是天边十二峰,飞入君家彩屏里……”</p>
不过,也有素屏,即不绘任何景物,呈全白色。白居易作有《素屏谣》:“素屏素屏,胡为乎不文不饰,不丹不青?当世岂无李阳冰之篆字,张旭之笔迹?边鸾之花鸟,张璪之松石?吾不令加一点一画于其上,欲尔保真而全白。吾于香炉峰下置草堂,二屏倚在东西墙。夜如明月入我室,晓如白云围我床。我心久养浩然气,亦欲与尔表里相辉光。尔不见当今甲第与王宫,织成步障银屏风。缀珠陷钿贴云母,五金七宝相玲珑。贵豪待此方悦目,晏然寝卧乎其中。素屏素屏,物各有所宜,用各有所施。尔今木为骨兮纸为面,舍吾草堂欲何之?”</p>
古人爱屏,唐人尤如此。</p>
杜牧有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从诗中可以看出来,唐人在夏秋之季,有把木榻搬到庭院中乘凉的习惯,同时也会把屏风搬出来。更有绝句:“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李商隐诗中也有多首写屏风:“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李贺亦有《屏风曲》:“蝶栖石竹银交关,水凝绿鸭琉璃钱。团回六曲抱膏兰,将鬟镜上掷金蝉。沈香火暖茱萸烟,酒觥绾带新承欢。月风吹露屏外寒,城上乌啼楚女眠。”</p>
诗人有在屏风上题诗的习惯,这是他们爱屏的一个重要原因。</p>
《虚池驿题屏风》是宜芬公主(唐玄宗女)留下的一首诗:“出嫁辞乡国,由来此别难。圣恩愁远道,行路泣相看。沙塞容颜尽,边隅粉黛残。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白居易也有《题诗屏风绝句》:“相忆采君诗作障,自书自勘不辞劳。障成定被人争写,从此南中纸价高。”温庭筠有《题李相公敕赐锦屏风》:“丰沛曾为社稷臣,赐书名画墨犹新。几人同保山河誓,犹自栖栖九陌尘。”韩偓有《草书屏风》:“何处一屏风,分明怀素踪。虽多尘色染,犹见墨痕浓。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若教临水畔,字字恐成龙。”</p>
唐时屏风不仅种类繁多,而且非常的高大,有的可接近两米,甚至中间掏有小门,可以供行走穿越。在这里说一句,在古代,除作为一种必备家具外,屏风往往还具有特殊作用。翻阅史书,可以看到:屏风后,是最好的窃听和伏兵的地方。所以,很多政变与刺杀,都跟屏风有密切关系。</p>
在另一些唐人眼中,屏风是上演奇闻的重要地方。比如,进士赵颜,曾请一著名画师为其画屏,上有仕女甚美。赵颜说:“要是能活了就好啦,愿纳为妻。”</p>
画师说:“有何难?此女可叫她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她就会答应。后以百家彩灰酒灌她的嘴,必能活。”</p>
赵颜按其说的做了,百日之内昼夜不止地呼喊“真真”,第一百天,屏风上女子真的说话了:“我在此。”</p>
随后又以百家彩灰酒灌她,该女飘然下屏。</p>
年底时,赵颜和真真生了一个孩子。两年后,友人对赵颜说:“此女必妖,当锄之!”交给赵颜一把宝剑。</p>
真真自然知道了,哭泣道:“君百日呼妾名,为使您达成心愿,才下屏,而今生疑,我不可再住。”</p>
说罢,抱着孩子慢慢后退,直至入屏。</p>
赵颜木然,再望那屏风,画面上多了一个孩子。</p>
这是一个令人感伤的故事。我们不知赵颜当时作何感想:是后悔,还是松了一口气,抑或茫然无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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