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2)
第217章
李追远记得昨晚阿璃是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过来的,现在换上了红裙,证明中途女孩曾特意回东屋梳妆过。
她敢离开,意味着她清楚,他已经回来了。
她更知道,等少年醒来后,需要的是什麽。
过去他们二人间的很多习惯,虽都始于自然,却一直在做着精心呵护与维系,如同迷雾森林中的飞鸟,珍惜任何一棵树上留下的标记,这标记,也包括他们彼此。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女孩面前,缓缓低头,他在找寻。
少年和女孩目光对视,随即,二人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在女孩的眼眸中,李追远看到了自己。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迷失,不仅分不清梦与现实,更是会恍于自己的身份认知,
但这一切的答案,都可以在她的眼睛里找到。
直到此刻,李追远才确定自己成功了,将心底最后一点志芯剔除。
少年去端起脸盆,准备洗漱,在经过衣柜时停下脚步,看向镜子。
没其它隐喻,他是真的在照镜子。
额前出现了三道浅浅的斑纹,轻微到几乎不可察,眼角深处有黑红相间的血丝,不特意瞪眼的话看不出来。
再往后退了半步,强忍看那种反噬,快速看了一点自己的面相。
「咳咳——」
少年胸口一闷,连续咳了好几声。
这面相,是命犯大疾。
李追远摊开右手,尝试凝聚出一道简易阵法。
阵法虽成功凝聚,但气血有些急躁,证明自己心神仍处于动荡状态,不够平稳。
上面这些都是已经走火入魔的特徵,这需要自已花几天时间来调理恢复,然后就会消失。
毕竟,不管怎样,自己现在可是以心魔身份压制本体的状态。
玄门中人若是走火入魔亦或者遭遇心魔反噬,轻一点的疯疯癫癫,重一点的性情大变化为只知杀戮的魔头也毫不奇怪。
自己能做到如此平顺,已极为不易。
可惜,没人会无聊到站在「心魔」视角去进行归纳总结出书,这门类也过于冷僻,否则,李追远的这次,足以称得上是心魔噬主的最经典案例,当得上「心魔楷模」称号。
诚然,主动把自己堕为心魔,将本体身份让给「他」,是一种降格。
但李追远对此并不后悔,反而觉得自己赚大了。
之前那种互相不分彼此,同为一个「本我」的状态,才是真的难办,想治疗也无从下手。
现在,局面是变得更艰难了,却也因此有了方法。
自己只需要按照「心魔」路数,要麽去找寻方法要麽自创研究功法,给「他」一直镇下去即可。
这思路,还是那位曾对自己下手的密宗高僧「提供」给自己的,自己真得抽空上门好好感谢他。
李追远看了一眼自己书桌,接下来他会把这次的治疗方法也写进书里。
有时候,病友并不生在同一时代,亦是一种悲哀,李追远还真挺想与魏正道交流一下治病心得的。
走到口时,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他想起了魏正道的自我封印与自杀,以及自己在梦鬼那一浪里所遇到的魏正道,应该不是他的本体,大概率是一种分身。
以魏正道的能力,做出分身并不算什麽难事,但他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一个立志于自杀的人,为什麽还要制造分身。
李追远怀疑,魏正道可能也选择了这个治疗方法,他这是在主动分裂自己。
他最后靠这个方法成功了麽?
会很难吧。
李追远回想起了昨晚,「他」打算采取手段把自已这个「心魔」压制回去的动作。
一样的治疗方案,不一定适合所有的病人,甚至不适合一个病人的不同阶段。
自己现在能有成功希望,是因为自己还小,魏正道的难点则在于等他醒悟过来追求治疗与自杀时,他已经太强了。
二楼露台上原本破碎的旧水缸被秦叔换了一个新的,李追远站在原来的位置,开始洗漱。
刚洗漱好,正拿着毛巾擦脸时,就瞧见李三江扭脖子抖腿地从房间里出来。
李追远还记得昨晚梦中的井口边,本该已经离开梦境的太爷又忽然折返,还主动帮自已把周围的僵尸全都引走了。
那群僵尸当然不会成为自己的难题,就算太爷没再出现,自己也能轻松解决。
但太爷出现的价值很大,他让自己知道,即使是在虚无缥缈的梦里,依旧有人仅凭着潜意识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
「太爷,你昨晚没睡好麽?」
「嗯,睡落枕了。」李三江不好意思说自己又做噩梦且摔下床的事,随口问道,「小远侯,你睡得咋样?」
「我也睡得不太好,做噩梦了。」
「那就好,那就好———.嗯?」
「太爷,我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擅长养生的教授,他教给我一个调理方子,我煎来和你一起喝几天吧,能静气安神。」
「成,喝。」
李三江走过来,从缸里留水,再把洗衣粉袋子提过来,他打算洗个头,醒醒脑子。
「太爷,现在天气还不够热,早上洗头吹了风容易着凉,还有,洗发膏在下面,用洗衣粉洗头伤头皮的。」
「太爷我都用习—行,那我中午洗,用洗发膏。」
李追远端着自己脸盆回房间了,正在刷牙的李三江朝着自家曾孙离开方向看了又看,
他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阿璃,我们下棋吧。」
阿璃摇头,她觉得少年需要静养,不能用脑。
「那我们下去。」
牵着阿璃的手来到一楼,轻嗅鼻子,李追远闻到了残留的死倒气息。
见太爷还没下楼,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破煞符,向前一甩,符纸落地后燃烧,一团青烟猛地窜起后即刻消散,算是把残留的气息给中和掉了。
至于这里的纸人和桌椅板凳,倒是都早已复了原位,想来应该是萧莺莺离开前收拾过了。
她能收拾其它东西唯独没办法处理自己残留的气息,毕竟,总不能让她自己镇散掉自己。
坝子上,柳玉梅坐在小桌边,见少年和自家孙女出来了,就招手道:「过来,帮奶奶湖茶。」
李追远走到桌边停下,阿璃没做停留,径直回了屋。
「奶奶,快吃早饭了,还喝茶?」
「喝了一辈子茶了,没什麽影响。」
少年泡茶的动作娴熟自然,让人赏心悦目。
柳玉梅:「这是新送来的茶叶,你品品。」
「好。」
李追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种喝酒的感觉,茶香上头,却没有不适的后劲,反而酝酿散开。
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这口茶喝下去,有一种心神得到舒缓放松的惬意感。
少年闭上眼,享受着这股馀韵。
柳玉梅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以往,这孩子没少来陪自己喝茶,好茶叶也是喝过不少,每次都是抿一口后就做出精确的评价,像是在走着一套固定流程。
可今天,他是真品进去了,也是真享受进去了。
李追远睁开眼,又喝了一口,第二口就没第一口那般惊艳了,就像第一口的健力宝永远最好喝。
阿璃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箱,她把男孩右手摊开,将旧纱布解开,托着掌心,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重新上药和包扎。
柳玉梅本是随意警了一眼,但在看见男孩右手处那一个个深嵌伤口后,又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家孙女的指甲。
俩孩子这是昨晚吵架了?
老太太不由有些心疼,哎哟,自家孙女怎麽掐得这麽狠。
昨晚具体发生了什麽事,柳玉梅并不知道,孙女是下来过,但不是来找自己求援的,
而是让自己帮忙梳妆的。
所以,她只能根据过往发生过的事来猜测,记得那晚也是不知道什麽原因,男孩把自已孙女弄生气了,几天不理他,最后还是男孩把那头死倒带过来通过走阴的方式来进行道歉,二人这才又恢复了关系。
难道,昨晚也是道歉?但二人之前并没有什麽矛盾啊,而且看孙女给他细心包扎的样子——算了,就算吵架了,现在也是和好了。
这年轻人的事,柳玉梅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她也懒得掺和。
这时,刘姨开始将早饭端出来,李追远起身去帮忙。
走进厨房端粥时,刘姨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出:「小远,你等一下,我看看你。」
说着,刘姨就走到少年跟前,检查起少年额头,扒起少年眼皮,最后更是左手手掌贴在少年额头,右手帮少年把起了脉。
很快,刘姨脸上就浮现出了疑惑神色,问道:「小远,你最近是在练什麽生涩的功法麽?」
刘姨这话说得很委婉。
李追远知道,她是瞧出来了。
「嗯,最近在琢磨一个秘法,昨晚刚找到一个新思路,就试了试。」
「有什麽其它地方的不适麽?」
「无大碍的,我休养几天就好,谢谢刘姨关心。」
刘姨松开手,看着少年端着粥碗离开。
等吃过早饭,李追远陪太爷去遛弯后,刘姨走到柳玉梅跟前,小声道:「老太太,我观察小远身上柳玉梅:「你什麽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刘姨:「小远身上,有走火入魔和心魔反噬的迹象,虽然很轻微,却又极为标准。」
柳玉梅:「你可看清楚了?」
术业有专攻,秦力和柳婷的本事,都是老太太亲手教的,但她也只是根据每个人的天赋特长,教了个早期入门,接下来的发展,还得靠个人自己去领悟和揣摩,反正祖宅里相关秘籍多的是。
因此,刘姨的医术和毒术水平,是超过柳玉梅的。
刘姨:「看——清楚了。」」
柳玉梅:「小远,会走火入魔,甚至被心魔反噬?」
这孩子有多天才,她们是亲眼见证过的,一个能把秦柳两家本诀理解得比秦柳家的人更深入透彻的家伙,会犯这麽低级的错误?
走火入魔和心魔反噬,讲的可是一种结果状态,正常点的人在察觉到不妙时,都会本能地及时制止,更何况是他。
刘姨也是觉得自己这个问诊结论有些荒谬,但她还是再次道:「可能是我才疏学浅反正,我看出来的结果是这个。」
如果那少年不是李追远,换做其他人,刘姨这会儿怕是已经强行出手将他给制服了。
没办法,一个心魔反噬的家伙,实在是太不稳定也太危险了,没人能预判出他接下来会干出什麽事。
这时,阿璃抱着两个质地不同的牌位从东屋走出。
柳玉梅抬起手喊道:「阿璃?」
阿璃停下脚步,看向自己奶奶。
柳玉梅:「算了,没事,你去忙吧。」
阿璃继续抱着牌位上楼去了。
刘姨:「老太太.—」
柳玉梅低头,喝了口茶,淡然道:「无事。」
刘姨:「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做一下更具体的检查,小远毕竟是」
柳玉梅摇头:「不用,小远还是那个小远,他若是有变化,就算骗得了其他人,也骗不过阿璃。」
刘姨了一下,随即点头:「的确。」
柳玉梅:「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小远身上的秘密更多,相信他能处理好的。」
刘姨:「我明白了,那我给他准备些安神的药汤。」
柳玉梅:「嗯。」
刘姨:「还有一件事,那天阿力回来不是说了麽,去给西沟村那户人家办丧事的事。」
「嗯,怎的了?」
「我很奇怪,小远为什麽这般小心克制。」
「何止这次,上次桃林下那位翻身打吨儿,怕不也是。」
「几条人命而已—-反正罪有应得,我是觉得用不着这般麻烦与谨慎。」
「阿婷,你没走过江。」
「是。」
「勿以恶小而为之,你当这句话是说给被保护到的弱小听的麽?
就像下围棋,每一子的落下,都得「精雕细琢」,随意落子,保不齐什麽时候就会成为自己的一处破绽。
再者,克制与谨慎,不正意味着所图所谋更大麽?」
刘姨:「看来,没走江,有些事就无法感触深刻,终究是一种遗憾。」
柳玉梅:「又没拦着你,你现在就点灯去,又不是来不及。」
刘姨:「那哪成啊,我要是走江去了,谁来给您做饭呐?」
柳玉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是我这张嘴的罪过啊,耽搁我柳家少诞生了一位龙王。」
李三江今早这弯儿遛得有点远,主要是身体活络开后,不仅昨晚睡觉遗留的不适消失了,整个人居然变得越来越精神。
李追远知道,这是那个梦被自己接回来了,福运开始弥补恢复太爷的身体。
人一旦真上了年纪,这身体就渐渐开始由科学转玄学了。
身体健康的可能说没就没,百病缠身的却可以一直挺下去。
走畅快了的李三江发现自己真走远了,都走出村儿了,就在隔壁村小卖部买了瓶汽水,递给小远,他自个儿则跟人家要一碗水喝。
他这张脸,隔壁村也是都认得的,老板客气,不仅不收汽水钱,还给他特意冲了碗红糖水。
李三江就端着碗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石墩子上,旁边坐着的是小远。
爷孙俩就这麽一边喝着一边看着村道上不断来往的人和车。
喝完后,李三江递给李追远一张钱:「去,给太爷买包烟。」
李追远把太爷手里的碗接了过来,连带着自己喝完了的汽水瓶子一起送还给小卖部柜台,买了烟后,馀下零钱抓在手里对着太爷晃了晃,然后很自然地塞入自己口袋里。
「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麽,李三江心里涌现出一股由衷的开心。
他弯下腰,道:「来,小远侯,太爷背着你回去。」
李追远上了李三江的后背。
老人虽说年纪大了,但后背依旧如松般硬朗挺直,不像山大爷,已经开始缩水了。
李三江一边走一边哼起了一段评书,是收音机听来的一段水浒。
每次李三江卡壳时,背上的李追远就适时出声提醒,帮他接上。
就这样走着走着,瞧见家了。
前头村道上,也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大爷,小远哥!」
林书友背着登山包,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特产,见到人后,他开始了奔跑。
没跑几步,袋子破了,东西洒落一地,一时因过度兴奋而没有察觉的他,又跑了好一段才感到双手越来越轻,这才「呀」了一声,重新跑回去蹲下来收拾。
李三江:「壮壮能考上大学,太爷我是理解的,记得那一年壮壮确实用功刻苦得很,
就是这友侯也是大学生,太爷我是到现在都想不通。
不过,友侯人确实是好的,正经踏实。
要不是他老家是福建的,太远,太爷我都想给他说媒了,壮壮那边都早就谈起来了。
对了,友侯喜欢啥样的闺女来着?」
李追远:「喜欢周云云那种的。」
上一浪中,阿友多次被赵毅拿捏,虽然次次话都只说一半阿友就马上服软了,但李追远听力好全听到了,也自然猜出来了。
「那是太爷我看走了眼,这友侯也没那么正经踏实嘛。
李追远从太爷背上下来,二人一起去帮林书友捡好东西后回家。
「李大爷,这是给你准备的酒,还有我们那儿的烟,你抽抽,看看合不合口味,我让我爷爷再寄。」
「太多了。」李三江把东西分出一部分,「壮壮现在不在家,你分出一部分东西替壮壮送他对象家去吧。」
「哦,好。」
林书友拿出两大长条黑默的腊肉,跑向润生:「润生,看看,我给你带的什麽!」
润生接过腊肉,放鼻前闻了闻,马上露出笑容:「你们那儿的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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