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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17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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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不可妄议天子的缘故,公主并未将对陛下的埋怨宣之于口,但并不妨碍库狄氏听出她在话中的潜藏意思——

在大唐那位天子的心中,安西都护、高丽等地,都是排在吐谷浑前头的地方。

她也从裴行俭的分析中听到类似的言论,对于陛下的想法大概有几分猜测。

在身居吐谷浑期间,眼见吐蕃的进攻愈发不带掩饰,大唐却毫无动静,她也越发可以确定,弘化公主与裴行俭的判断都不曾出错

() 。

若是现在,唐军又已为出兵安西都护做好了准备,那么吐谷浑那边真的有机会得到足够的援助吗?

“那我们怎么办?”侍从忙问。

“不管了,先进宫请见。”

她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弘化公主派遣她前来送信,也本就是想要通过她来转达清楚吐谷浑的现状,就算可能得到的是一句拒绝或者延缓出兵的决定,她也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

在关中守军的带领下,她转而跟上了宫中禁军的脚步,而后出现在了天子接见来使的地方。

在听闻了库狄氏的身份后,李治在上首自言自语:“吐谷浑那边怎么也出事了?”

但说是自言自语,以他的身份本不需要在意旁人是如何想的,所以这话还是清楚地传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库狄真如当即心中一沉。

陛下的这句回复中,分明有将吐谷浑视为累赘的意思。

但她还是努力维系住了面上的沉稳,垂首答道:“回禀陛下,吐谷浑急报,国主慕容诺曷钵战死。”

这句最有冲击力的结果一出,饶是李治对于吐谷浑本没有报以多少认真的态度,都脸色骤变,“你把具体情况说来。”

慕容诺曷钵怎会突然死了!

库狄真如答道:“吐谷浑与吐蕃近年间大小摩擦不断,吐蕃大相禄东赞之子钦陵赞卓长驻吐谷浑边境,动辄发起进攻,但因王后等人的布置,并未让其得逞。但此次……”

此次的情况不同了。

“庭州与西州的战况在送到鄯州的时候,还被送往了吐谷浑一份,与此同时,吐蕃竟意外做出了撤兵之举。裴将军怀疑,这是吐蕃与回纥、突厥等部有所联系,意图趁机兵进西域,立刻发兵对其拦截。”

“但想到这也有可能是吐蕃做出的疑兵之计,试图调虎离山,裴将军也令人继续戍守关隘,谨防吐蕃分兵来袭。”

库狄真如顿了顿,语气沉痛:“哪知道,慕容国主忽然离开吐谷浑王帐,前往南部边境,而此地的吐谷浑贵族戍守不力,竟让禄东赞以白兰羌、党项羌部众突围而入。交战之中,吐谷浑国主不幸遇难。”

李治扶额。

他都不知道该当说诺曷钵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但凡慕容诺曷钵有统兵之才,这出南面的边地巡视,在裴行俭带兵对上吐蕃大部队的时候,其实该当是他的机会才对。

他应当能趁机发现吐蕃分兵南路的阴谋,在禄东赞身边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将人给擒获下来。

李治想想他阿耶和他女儿的种种战绩,都觉得这听起来很有操作空间。

然而事实却是,慕容诺曷钵在此战中罹难,让那位吐蕃大相达成了袭杀吐谷浑国主的战功。

偏偏李治自己都没有亲自上战场,在这几年间更是连政务上都需要皇后做出协助,再加上这死者为大的道理,他就算是想要对诺曷钵责备两句,都并不太合适。

他也只能问道:“眼下吐谷

浑情况如何了?”

前来报信的库狄氏一派风尘仆仆的焦虑之色,若非她还没到神情失措的地步,李治真是担心她直接说出一句吐谷浑已被吐蕃灭国的话来。

好在,局面似乎还没到如此失控的地步。

库狄真如答道:“所幸吐蕃兵力分散,白兰、党项二部又没那么听从号令,禄东赞暂时只取了南部,并未继续推进。”

“但慕容国主新丧,国中有些非议之声,王后不得已之下,当廷亲自斩杀了意图归罪于裴将军的素和贵,用来威服群臣,并推举慕容国主之子慕容忠继位,以便集合国力与吐蕃周旋。”

“王后遣我速抵长安转达,吐谷浑内部分歧已有多年,慕容国主的送命与吐蕃大军的压境,已是加快了这出分裂,所以恳请陛下尽快发兵支援,否则吐谷浑迟早要落入吐蕃手中。”

这绝非库狄真如在此危言耸听。

纵然弘化公主在从王后变成王太后的时候,因为慕容忠听话的缘故,在调兵遣将的自主性上比之前强出了太多,但吐谷浑与吐蕃之间的实力差别还是个既成的事实!

吐谷浑贵族向吐蕃投降的念想,也只能说是暂时被压制下去。

所以——

裴行俭在吐谷浑境内所做的,是集合吐谷浑的现有力量,赌一个吐蕃退兵,而不是真能带领吐谷浑以弱胜强。

弘化公主杀得了一个素和贵,却不能在慕容诺曷钵过世之后,直接对着那些尸位素餐的吐谷浑贵族统统大开杀戒。

这,便是吐谷浑的困境。

此地固然不像是庭州西州一般,已经直接出现了城池易主的大规模交手,但在局势的危急程度上,又相差多少呢?

库狄真如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免下意识地抬头向着上首的天子看去,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几分对此地的重视。

但她看到的景象里,对方那张稍显苍白的面容上,好像更重的还是一抹犯难之色,而不是在听到这出惊变后快速做出应对。

反倒是坐在他身边的皇后殿下,在对上她这稍显大胆的窥探后,回给她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库狄真如重新垂下了头,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深重,只好郑重其事地补充:“王后还有一事请我转达,裴将军的判断应当确实没错,吐蕃此次调兵动作恰好与回纥、突厥叛乱一并发动,大有可能有所联系。倘若这出叛乱的目的不在西域而在吐谷浑,吐谷浑的局势将会更为危急。”

“大唐有吐谷浑为盟友,吐蕃若想对外扩张,便能少一条最为便捷的道路,但吐谷浑若灭,吐蕃可径走日月山口进军陇右,上临关中。以今日吐蕃所为,以禄东赞挟持吐蕃赞普总揽朝政的野心,他难道不敢吗?”

他当然敢!

长孙无忌终究还有几分顾念亲情,禄东赞却没有,所以非要将二者相比的话,禄东赞比长孙无忌敢得多!

在库狄真如说到“总揽朝政”四字的时候,也不知道李治是不是想到了他那个已死去的舅舅,面色上闪过了几

分微妙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往日种种,在让人先将库狄氏带下去休息后,他看着面前这封由弘化公主送来的信件,还有片刻的思虑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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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有一会儿,他才朝着武媚娘问道:“皇后怎么看此事?”

武媚娘的答案很简短,“慕容忠的这个忠字取得不错。”

李治却听得明白她的意思,这显然是希望他对吐谷浑做出支援。

投降大唐的外邦将领里用“忠”字为名的不少,其中有个典型代表,就是阿史那忠。

慕容忠的这个“忠”是什么意思,无需多说。

这是对大唐的效忠。

如果说慕容诺曷钵作为吐谷浑国主,还有可能受到吐谷浑境内贵族的影响,那么当弘化公主作为他的母亲从旁辅佐的时候,吐谷浑的立场几乎不需要受到质疑。

而相比之下,一边朝着大唐上贡,一边图谋吐谷浑这处要塞的禄东赞,才当真是个祸害。

正如库狄氏所说,他都敢挟持吐蕃赞普作为自己掌权的傀儡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恐怕区区叛逆大唐,也不过如此!

李治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既然如此,就让邢国公等人在平定了西域动乱之后转道吐谷浑吧。”

“……?”武媚娘缓缓将视线挪到了李治的脸上,不加掩饰地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

平定了西域之后,再行前往吐谷浑?

陛下在说笑不成!

调兵遣将之中,哪有这等缓缓再说的法子。就算武媚娘自己没上过战场,在眼看女儿进学的时候,她也是看过几本兵书的。

这显然是个荒唐的决定。

她有一瞬间在想,陛下是不是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当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作为十多年相伴的枕边人,她又猛然意识到——

不是的。

他不是没想到这个决定需要寄托太多在天命之上,需要寄希望于吐谷浑那边发挥出来的战斗力,但他依然这样说出了口。

而这不过是因为,他以凉薄的心态听着吐谷浑的王位更替,也从其中听出了一个对他来说尤为关键的信息。

慕容诺曷钵新丧,弘化公主扶持儿子慕容忠上位,用雷霆手段完成了对吐谷浑贵族的第一出震慑。

这足以让吐谷浑达成同仇敌忾的哀兵状态。

吐蕃要想顺利拿下这块跳板,必须要投入更多的兵力,偏偏调兵这种事情,在吐蕃的疆域之内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当所有的信息摆在眼前的时候,为了避免李唐这边的分兵作战拖累到中央,对李治来说最划算的办法,就是一如龙朔元年他做出的决定那样,先让吐谷浑自己支撑,等到唐军在兵力上还有转圜空余的时候做出支援。

说不定他还得觉得,在让苏定方回师之时对吐蕃敲打敲打,就能算是他的恩赐了。

“可陛下不曾留意到库狄氏话中所说吗?”武媚娘抬高了几分音调,打断了李治这过于平静的答复。

() “吐蕃发兵的时间过于巧合,西域的两方又本不该联合到一起,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其中便极有可能有所关联。西域已失庭州西州,必须尽快平叛,以防诸国林立之地牵扯出更多的麻烦,可吐蕃与吐谷浑的交手同样是国事利害,怎能来上一出等等再出兵!”

这简直是将天赐良机送到禄东赞的手中。

大唐慢一步,他就可以更快一步。

对于向来喜欢去抓住主动权的武媚娘来说,这样的情况简直让人如鲠在喉。

李治当然听得出来皇后话中的劝谏意思,但在对方话中似有对他的指责之时,他又不免目光一凝,“媚娘这话,是否有些出自私心了?”

当年让裴行俭前往吐谷浑的决定就是由皇后倡议的,如今也是她更为坚持要对吐谷浑增兵。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出于局势斟酌,又有几分是因为弘化公主这位故人呢?

可转念之间,李治又有些后悔这么说了。

吐蕃确实已日益展现出了其野心勃勃的一面,若说他们真能联合西突厥与回纥一并发难,只为了在此次两路开战中达成他们的目的,也不无这个可能。

如此说来,皇后为国事操劳,有此言辞过激也是应当的。

只是还没等他收回那话,他便已听到武媚娘冷笑了一声:“私心?莫非陛下觉得,我与弘化交好,所以提议给吐谷浑解围就叫做私心?”

她若真有私心,在从葛萨那里收到战事消息的时候,就应该秘而不发,等到陛下自己去获取边境战报,还能免去了陛下对她下意识的猜忌。

这提前五日的筹备,到底能为他节省多少事,李治怎会不知道。

然而他还是将这样的一句话给说了出来,真是让人……好生心寒!

李治完全没想到,对他方才的那一句,皇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下一刻,她竟是一改平日里的端庄风仪,忽然离席而起,在眉目间盛着一派清晰可见的怒火,以居高临下的视角看向了他。

“非要说的话,难道陛下就没有私心吗?先打西域后支援吐谷浑,不过是因为您很清楚,吐谷浑维系国祚的信念,随着诺曷钵之死还被加重了,他们自会主动做到一些陛下想要他们去做的事情。”

“什么私心公心的。”她扯了扯嘴角。

“陛下您想要先让世人知道,来济、杨德裔等人不是您想让他们送死,反而还能在舍身殉国后得到您的发兵,是为私心。您舍不得再多分出兵力承担这场交战之中的损失,是为私心。您想要先保住那些已打上大唐名号的土地——”

“又何尝不是一种私心!”

李治额角青筋一跳,怒道:“皇后,你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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